她很奇怪。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
憑什麼啊。
某天晚上,她趁著男人睡著,用菜刀砍下了他的頭。
像男人摔死孩子一樣輕易。
那是徐潔第一次殺人。
徐潔沒有逃,安安靜靜地等警察抓了她,進了監獄,在裡麵呆了二十年。
二十年轉瞬即逝。
她像是忘卻前塵般重新生活,開始找工作,找住的地方。
徐潔最後做了小區裡的保潔。負責13號樓。
她驚奇地發現13號樓裡,沒有一個人,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103的男人釣了個有錢的女友,再用女友的錢養自己的女人。每天跟不一樣的女人糾纏,後來染了病,懷著報複社會的心思,更加肆無忌憚。
301的一家人,男的酗酒吸毒,女人賭博賣銀。兒子是個變態,喜歡偷內褲,偷窺一樓的公共女廁所。
702的女人被男人拋棄發了病,獨自守著家,認為女兒是一切災難的源頭,把女兒關在洗手間,後來活生生餓死了。
503的老夫妻專門行騙,要麼裝成乞丐,要麼去撞車敲詐,曾訛詐了一個好心扶他們的學生大半年生活費,而那個學生後來不敢跟家裡要錢做了裸貸,被逼得自殺了。
402的男人偷了老父母攢了一輩子的錢出來玩,母親氣得生了重病,父親過來央求他回去看一眼,他反而把父親從樓上推下去摔成骨折,對外宣稱是老頭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不好。
……
徐潔為什麼知道,因為都是她親眼看見的。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她像這棟樓暗處的眼睛,隱秘地打量每個人的惡。
那個被關在洗手間的小女孩,她剛來的時候見過。蒼白得紙一樣,是這裡為數不多乾淨的人。
可惜也死了。
女人被診出患了精神病,送去了精神病院。那房子陸陸續續搬進去很多人,後來都走了,據說是鬨鬼。
徐潔一直抱著一個複仇的念頭。
那坡腳男人的死,二十年的監獄生活從沒讓她的想法磨滅。反而愈加強烈。
她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得來這樣荒謬的人生。
徐潔為自己選好了墓地。
她無數次摩挲著居民樓門口的銘牌。
渠陽13號樓。渠陽13號樓。
徐潔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直到有一天。
遠方的弟弟不知怎麼查到了她的聯係方式,給她打電話,說父母死了。
他們後來回了老家,麵臨了無數對他們殺人犯女兒的指責和罵聲。
老人受不了這個壓力,早些年一個受了刺激心臟病死了,一個隨著上吊了。
弟弟聲音很平靜,說隻是通知她,自己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不要和她再有任何聯係。
徐潔淚流滿麵。
她很久沒有流淚了。
她確實做錯了,錯了,錯了。
她不該出生,不該上學,不該報警,不該結婚,不該反抗。
她應該忍辱負重,應該做被社會教化的無數人之一,應該老老實實、乖順地接著命運給予的所有不公平待遇。
那就讓她再錯最後一次吧。她想。
徐潔依舊選擇了自己給自己定好的死法。
她晚上去打掃樓裡的衛生,把汽油當成水塗抹,噴灑在了樓裡各處。
然後一把火燒了這棟樓。
徐潔看著眼前漫天的火光笑起來。
她一步步走進大火裡,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想要給勞累的父母做一頓飯,卻差點把廚房點著。
父母隻是笑著給她收拾殘局,半點也不責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