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隻老貓頭鷹的心情此刻倒是很不錯,願意跟人多聊幾句。
“我查了飛艇落地的時間,埃文大概半小時後就能從登記處出來了。”
季桉像是個有網癮的年輕人,將視線戀戀不舍從手機上拔了出來,“長官,我聽說埃文先生今年三十九歲,是您前妻和她第一任丈夫的孩子?”
年紀那麼大的繼子與繼父間能發展出如此親密的父子關係實屬罕見。
談及這個,老頭的興致便起來了,“埃文的媽媽是我第二任妻子,我們結婚的時候埃文才一歲半,是我將他一手帶大的。”
季桉還是頭一次見到霍夫曼如此神采飛揚的模樣。
在至今仍是男人為主導的礦區長大,她分辨得出來哪些是誇誇其談說空話的丈夫,哪些是真正參與了育兒過程、為孩子的成長而驕傲的父親。雖然後者的數量實在不多。
“埃文打小就聰明,我陪他一起玩,給他洗澡喂飯,用嬰兒車帶他出門去公園遊玩閒逛,還給他買了很多玩具和學習遊戲,他總是一學就會。
等他上學以後,每次我去學校接他的時候,他都會跑過來抱住我,握著我的手自豪地向周圍的朋友們介紹說我是他爸爸。”
“可我聽說埃文先生已經很久不叫你爸爸了?”
“他以前還是叫的,哪怕和莉莉離婚以後,在他成年前,我每個月也會抽出兩個周末去看他們母子倆……”
說著,霍夫曼歎了一口氣,“本來一切都挺好的,但五年前我第六次離婚以後,我忘了莉莉有多煩人,於是我們又結了一次婚。”
所以霍夫曼的第二任及第七任前妻是同一個女人。
而這次鬨掰分手以後,對麵那位老太太勒令年近四旬的兒子不許再叫老頭兒為爸爸。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個孤僻老頭聊到兒子時滔滔不絕的話,季桉的心情突然有些難過。
在羅莎跟他閒聊的空隙裡,女孩摸出手機,點開了聯絡人列表裡被她設為免打擾後自動折疊暗下來的兩個頭像。
一個是媽媽的。
——
[桉桉,還在生氣?不想跟我說話是不是?]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能理解媽媽的心情?]
[我知道你討厭媽媽,但沒辦法,我們的母女關係無可逆轉,要怪就怪上天讓你做了我的女兒。
你是萊索出生長大的孩子,總是要回來的。]
[通訊未接聽]
[通訊未接聽]
[通訊未接聽]
……
[還在生氣,連媽媽的電話都不接。]
[你就這麼恨我,是要狠下心來跟我斷絕關係嗎?]
[通訊未接聽]
[未接聽]
……
淩晨,[桉桉,你接電話好不好?媽媽擔心你擔心到失眠睡不著,心驚肉跳的,就怕你出了事。]
......
“喂。”
“桉桉,天氣冷了,礦區下了雪,媽媽從附近的農場主那兒買了你最愛吃的林根果,都是剛從林子裡采摘下來最新鮮的果實,等炒製好了就寄給你。”
又是這樣,新的一輪循環。
逃避,讓所有的爭執都被壓下水麵,不了了之。
但季桉早已知道這並不是以愛為名的妥協與退讓,媽媽隻是暫時避而不談,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後等到某一刻,等到合適的時候,再來與她清算所有。
“不用,你自己吃吧,我沒事。這麼晚了,我們明早都要工作,我不想吵醒她。”
當意識到女兒嘴裡“她”的身份後,手機另一頭仍在極力矯飾太平的聲音卡了殼,借著這個機會,季桉掛斷了電話。
至於免打擾列表裡的另一個人,他們的聊天框裡常年都是空白的。
那個男人是礦區最典型也最常見的那種父親,渾身都被煙酒浸透,脾氣暴躁,直到某天發現孩子已經長大到能與他抗衡時,才放下了揮向妻子臉上的耳光。
季桉曾以為不善表達的沉默與寡言是爸爸的缺點,直到見識了他對女兒惡毒的咒罵後才發現,那或許是這個男人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與他相比,老貓頭鷹霍夫曼都顯得可愛了許多。
——
霍夫曼還在興致勃勃地和羅莎聊著自己許久未見的繼子,興致上頭,他紅光滿麵,看起來甚至都沒有那麼惹人討厭了。
“我準備晚上和埃文一起去城中心逛逛,喝點酒什麼的,你倆一起來嗎?”
這種父子闊彆許久後重逢相聚的場合,大概沒有年輕女性會感興趣。
季桉當然搖頭拒絕,羅莎抬了抬右臂,顯然興趣也不大。
“好吧,你們不去也好,免得到時候不自在。
不是我吹牛,埃文現在可是個帥氣的黃金單身漢,他體貼開朗、愛開玩笑,女人緣特彆好,羅莎你還有機會......”
羅莎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季桉麵上沒什麼,私底下已手速極快地將所想分享給聊天框對麵的“老婆”了。
妲澤娜可能正在忙,隻回了她一個揉小狗腦袋的互動表情。
“嘿,老頭兒,你是特意染了白頭發來接我的嗎?”
“埃文!我的冠軍男孩!”
季桉放下手機抬頭,瞧見霍夫曼高興轉身,望向抬手搭上他肩膀的一個戴著斜紋帽,時髦、高個、長發的……女人。
“我親愛的老霍夫曼,不是埃文,我現在是艾琳了。”
老頭兒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空氣安靜了兩秒後,他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瞧啊,我就說過,我家埃文是個愛開玩笑的好小夥,他小時候就會穿裙子,逗得他爸爸開懷大笑!”
羅莎已經完全呆住說不出話來了,季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委婉道:“呃……那個,長官,埃文先生,好像真的已經是艾琳女士了。”
這麼大的罩杯,可不是男人能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