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上京王孫誰沒幾個年輕氣盛……(2 / 2)

厭春花 六棋 5356 字 2個月前

眾目睽睽。

梁聖手轉著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將在場的人都看了一遍。

最後讓人無法領悟他的深意,難以啟齒地搖了搖頭。

就算被追問“一事什麼”,他都沒有再提及原話。

反而將本該傾吐出的話咽了回去,換做其他醫理上的叮囑,“還有今夜,多少有些凶險,隻怕少郎君和側夫人會發熱病,最好為二人備上人參片含在嘴中……”

原來說的是這個,寶嫣呼吸一輕,放鬆下來。

剛才她居然會對大夫即將道出口的話感到心悸,連脖頸上的汗毛都立起了,結果是虛驚一場。

“不過人參罷了,還要什麼,隻管統統說來,隻要能救我兒。”

連晏府的家主也道:“按照長公主說的去辦,今晚留人在他們房中守著,若無要緊事,不得離開半步。”

寶嫣思量片刻,忽然張嘴請纓,“兒媳願意留下來照看夫君。”

她的主動讓人投以詫異的側目。

轉念一想她是晏子淵的新婦,又顯得理所應當起來。方才看不慣她的長公主這時臉色也好了許多,“還算懂事。”

“你想留就留下吧,我與你阿耶還有前庭客人要招待,這後宅之事,就交給你了。”

她陡然提高嗓音,顯得傲慢而有威嚴,“記住,萬一今夜阿淵有任何不妥之處,到時可彆怪我這婆母不留情麵。你可聽清了?”

“兒媳聽命。”

凡貴族女子,王姬排在行首。

若非王室衰微沒落,需要依靠士族維持榮耀,穩定天下。

一般人越不過她們去,當然這其中還要細分其母背後的勢力如何,是否配得到優待。

顯然,身為長公主的賢寧,其身份怎麼說都比寶嫣貴重。

又是長者又是婆母,所以不管如何吩咐,寶嫣最好言聽計從。

商定之後。

寶嫣一身還未卸下的婚服,滿頭金釵珠翠,珠光寶氣不說,絕對不適合照顧病人。

於是打算回去收拾一番再來。

鬆氏等人等候在外,看到寶嫣出現,直接上前攙扶,“女郎,情況如何,晏郎君他……”

寶嫣手搭上去。

院子裡守著嚴陣以待的府兵。

寶嫣輕輕搖頭,示意人多眼雜,“路上再說。”

回去的路比來時要長,沉雲遮天,烏漆漆一片。

婢女掌燈,拉長一地陰影,寶嫣細眉輕攏,朱唇一開一合,憂鬱的愁容在行走中忽明忽暗。

她在同鬆氏說自己在晏子淵房裡看到的情況,並未發現,在圍繞湖水修建的長廊對麵,有兩道完美嵌入暗黑中的影子,正對著她們的方向。

觀察了片刻。

影子之一道:“這新婦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引來晏府護衛,她今夜就得做新寡了,晏子淵哪能撿回一條性命?”

淺淡的光線下,影子露出全貌。

魁梧充滿匪氣的大漢毫不留情地嘲弄,“說來大喜當夜,如此嬌娘,有的人卻無法消受……看來還是福薄了。”

“你可還記得所在的是什麼地方。”

“……?”

慶峰愣了愣,隨即大咧咧地道:“大人難不成以為我忘了,這裡自然是晏府……”

“你也知曉是在晏府,卻還背地裡譏諷挖苦那位少郎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這裡又沒有旁人,怕什麼?難道大人忘了,以前在上京,姓晏的是如何姿態倨傲,瞧不起我們的?”

空氣刹那間變得無比安靜。

慶峰虎目圓睜,目光所向之處,是廊柱下的一道沉默靜立的高大黑影。

看不清臉,隻有半邊暴露在月下的衣著可以窺探出他的身份。

那人著了一身素白僧袍,看似質樸,實則衣料上的銀線熠熠生輝,華貴出塵。其修長的手腕上還纏繞了一串玉製的、漆鴉色刻滿經文的念珠。

他的沉默不僅不顯壓抑,還獨有一種殊勝無比的清貴味道。

仿佛他脾氣極好,不會輕易與人動怒發火。

但慶峰知曉,這不過是他這師叔身處人世間,展示給俗人看的假象。

本性上,道貌岸然,睚眥必報才是他的相處之道。

果然。一道酥掉耳朵的輕笑響起,慶峰不適又警惕地後退半步。

他可不是上京那些貪圖師叔美色的女娘,隻知最好不要輕易招惹到他。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那便隻能看這位心情如何了。

目前來看陸道蓮的心情大概是不錯的。

慶峰暗暗腹誹,他就說,瞧著不喜形於色,在昭玄寺也算“一顆尊貴明珠”的對方,怎麼可能真的不記仇每回到上京,都要在昭玄寺作威作福的北地貴子。

陸道蓮:“那是他當年還小,上京王孫誰沒幾個年輕氣盛。”

慶峰:“那又如何?”他想師叔應該又要義正嚴詞講一番虛偽道理了。

下一刻。

陸道蓮:“所以他遭報應了。”

慶峰:“……”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就是說做人不可太得意忘形,否則自有無邊苦難來渡他。慶峰你聽清楚了麼?”

“……”皺眉。

慶峰低頭悶聲答:“師叔教訓的是,弟子知錯了。”

不到片刻。

慶峰又問:“她們走了。可還要去探一探晏子淵的情況?”

“現在去,他不死也殘,沒有什麼可看。”藏身在暗處的陸道蓮看不出真容道:“不如回房。”

他率先轉身,步履沉穩,手裡還攥著念珠。

慶峰不滿:“可回去也是歇著,為何不去看看他現在下場。”

陸道蓮:“既然不想歇著,那就替我們的晏小郎君多念幾遍祈福經。”

慶峰大驚失色:“為什麼是我?”

陸道蓮斜眼睇來,神色淡淡,“難不成讓我?”

“……”那怕是祈福經變往生咒。

慶峰聳肩,邊走邊回頭喃喃,“也不知那新婦夜裡會不會偷著哭?差些喜事變白事,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她帶來的災禍。還有她的婆母,那位賢寧長公主可不是個善茬……”

他絮絮叨叨。

身前人充耳不聞,一襲僧衣穿梭在黑夜裡,無光卻自有一種朦朧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