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遵了老太太囑咐，宋玉兒被領到外院去交給了管理灑掃的徐婆子。

這婆子比孫媽媽還大，年近四十，早年死了丈夫膝下隻有一個兒子喚壯兒的，年紀十八，是府裡二門外的小廝，隻管主子們外院喝酒玩樂的事。

因是家生子，到了年紀還未娶妻，宋玉兒才過去不到兩日就聽說許多娘倆的故事。不過是徐婆子仗著自己在外院的權利見著漂亮丫頭就想往兒子身上配。

平日裡太太們又很少管外院的事，隻要不出大差錯，基本相安無事，徐婆子便隻手遮天。

誰不知道那壯兒模樣醜陋，性格風流，又攤上這樣一個厲害娘，且又是家生子，那些心高氣傲的不願一輩子綁在這府裡做下人，稍微有點顏色的丫頭便唯恐躲避不及。

宋玉兒剛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狼狽，徐婆子見她一張臉青腫著以為是娘胎裡帶的胎記，唯有一雙眼睛能看。

又瞧她瘦瘦小小渾身沒二兩肉，隻怕風一吹便倒，哪裡是個做粗活的人，所以當孫善寶家的把人交給她時，徐婆子好不情願的領過她。

經過這幾日的宋玉兒總算知道徐婆子不待見她的原因了，除了模樣不合她意，乾活也看不下眼。

粗使下人不似原先她房裡的貼身丫鬟那樣隻端茶倒水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外頭的掃地，挑水要力氣的活都歸粗使丫頭乾，也就比跑腿抬桌的小廝好一點點，其它稍微體麵點的丫鬟都可使喚她們。

宋玉兒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乾過活，一來還是乾重活。才來幾日天天出錯，不是抬水脫了手半路灑了，就是掃地時跟雞刨一樣滿地狼籍。

徐婆子脾氣大，行為粗魯，擰著她耳朵教訓了好幾遍，一開始宋玉兒還不服的頂撞，挨了幾頓打又被徐婆子惡意報複關小黑屋不給飯吃才服了軟。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宋玉兒牢記於心，還好同伴珠兒不閒她粗苯，時時主動幫她，日子才沒這麼艱難。隻是晚上回去看著白嫩的手指磨了一個個泡心裡還是委屈的難受。

這日睡覺前又見宋玉兒看著手出神，珠兒過來掰著她的手指瞧了一眼，不以為然，“這哪值得你這樣，不過起了幾個泡你就在意成這樣，後麵可怎麼得了。”

宋玉兒收起手，憋出一絲笑，沒說話轉頭拿被褥鋪床。

她也不是毫不中用，至少已經從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小姐變成可以打理自己日常生活的沈湘寧了，那個宋玉兒再不久後會徹底的消失。

如今她還有一絲執念與不甘心罷了，至於到底執念什麼，又是不甘心什麼，她也不知道，隻是不想就這樣一輩子當丫鬟。

總有一日她存夠了錢便贖了身去外頭自己做營生去，離了這高牆大院過不受人指使的生活。

見她悶悶不樂，珠兒以為是為白天挨罵的事難過，過來跟她一起鋪床，嘴裡自顧自說，“聽說你以前是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頭？”

問完又笑了一下，“瞧我問的是什麼廢話。”

咂了咂嘴又說：“我聽說過你的事，隻怕你一時又想不通抹不下臉麵罷了，橫豎都到了這裡，雖比不上內院有體麵，不過總比被攆出去好，畢竟金陵誰家有我們府裡氣派，去了彆家說不得月錢都克扣一半呢，節日裡太太奶奶們也能給我們賞好多東西，你也看開點吧。”

“我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宋玉兒笑了笑，語氣輕鬆，“就是以前沒做過這些事一時不適應，這幾天天天挨罵，我又不是木頭腦袋，還不允許我傷心一下？”

見她神色如常，珠兒信以為真，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更不值什麼了，我如今還隔三差五被那個老妖婆罵呢，誰不知道她喜歡俏的，逮著一個好看的就變了臉，以為哄幾下彆人就當她兒媳婦了，呸，也不拿鏡子看看她生的好兒子有沒有那個福氣。”

宋玉兒也被她逗得捂嘴著笑。

這些天宋玉兒天天愁眉苦臉的。這還是第一次笑，珠兒鋪好被子剛準備說話，一抬頭眼一抹嬌豔明媚的臉闖入眼簾，她呆愣愣的張著嘴巴忘了反應。

宋玉兒笑了會發現她直勾勾盯著自己，摸了摸臉，疑惑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湘寧，我怕是見著仙女了。”

珠兒悠悠的說著，原本準備還說兩句，見宋玉兒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回過神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說，“前幾日怎麼沒發現你是個美人坯子，可恨被你臉上的傷煞了風景，你笑起來真真是好看。”

說著像一個花癡一樣伸手想捏她臉，被宋玉兒及時躲過。

“什麼仙女，不過哄人而已，少拿我打趣。”宋玉兒佯裝惱怒，捂著臉隱隱發燙。

雖沒有鏡子，但自己如今這副模樣臉上彆的不說，臉上皮肉還沒好全呢，橫豎也夠不上神仙妃子這些有的沒的，隻當珠兒捉弄自己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