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原罪 ……(2 / 2)

出生起嘉德羅斯就能記住自己經曆過的事,初次來到世間的嬰孩很懵懂,從溫暖母體脫離與陌生的環境接觸是每個人類最恐懼的時刻。嘉德羅斯也一樣,但他的恐懼很短暫。儘管對感情沒什麼認知,可他還是從男人的眼淚和女人逐漸消失的氣息裡知道,他的出生害死這個無辜的女人,破壞了這對恩愛的夫妻。男人對自己充滿了怨恨,嘉德羅斯感到了男人強烈的殺意,他被放在水桶裡逐漸沉底。可嘉德羅斯不想死,求生的本能讓他努力揮動著雙臂。男人沒有得逞,嘉德羅斯活了下來。或許是出於不自知的父愛,又或是妄圖殺人的不安,男人留下了嘉德羅斯。嘉德羅斯平安長到三歲,父親實在養不活他們兩個人了,男人終於決定帶嘉德羅斯回到王宮。

那是一個飄雪的冬天,男人抱著嘉德羅斯往王宮趕。男人告訴嘉德羅斯,他其實是出逃的國王,等他們回去嘉德羅斯就是命定的王儲。男人暢想在自己美好的未來版圖裡,未曾發覺身後一輛飛馳而來的馬車。

馬車的速度太快了,當男人發覺危險到臨時已經來不及躲閃,僅僅憑本能護住懷裡的嘉德羅斯。

鮮血潑灑在雪色泥濘的路麵,男人倒在地上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貴族的馬車揚長而去,絲毫不會在意自己剛剛所犯下的過錯,隻有路人圍上來觀看男人臨死前的掙紮,以及那個似乎被意外嚇傻的男孩。

嘉德羅斯看到了一個人,那人手上的鐵鏈刺進父親的身體,勾出了父親的靈魂。如同當初母親悄悄咽氣,父親也沒了喘息,他們都是為了嘉德羅斯而死的。對此,嘉德羅斯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無論事實如何,嘉德羅斯都知道,他的出生是原罪。

嘉德羅斯看向金,眼裡閃爍著莫名的情緒。金是嘉德羅斯在世上僅剩的至親,那是他同母異父的親哥哥,總有一天金也會為了嘉德羅斯而死去的,那是嘉德羅斯最不願看到的。這也是嘉德羅斯不願將他們是兄弟的真相告知金的原因,嘉德羅斯不希望金再為自己付出犧牲。

“好了,彆去想過去的事了。”嘉德羅斯難得露出溫柔的神色,儘管在外人看來並不明顯,“你最近操勞太多,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這邊不用在意。”

“但是我總覺得僵屍會針對你,嘉德羅斯你還是……”

“好了,這些我都知道了。”嘉德羅斯打斷了金的喋喋不休,就算金沒說完他也明白這個傻子的擔心是什麼,“不過就是一群沒有腦子隻知道憑本能徘徊在世間的行屍走肉罷了,我嘉德羅斯還不至於被這種破爛玩意兒傷害,要是他們的幕後人想對我動手,我嘉德羅斯隨時奉陪。”

“嘉德羅斯!”金不由得有些氣急,嘉德羅斯總是這樣高傲自滿,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他知道嘉德羅斯也有這樣的資本,可是從來沒有絕對的事,就是再厲害的老虎也有被獵人算計的時候,他不能全然相信嘉德羅斯一點也不會受到傷害,“你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類,如果僵屍背後還有什麼彆的惡魔天使,他們對你動手你又該怎麼辦?你還沒有得到銀爵的認可,一旦你出事,銀爵就會去找下一個神明人選了。”

“我可不需要得到一個死神的認可,他沒有資格審判我的靈魂。”嘉德羅斯抬高頭顱,透過玻璃窗湧進房間的陽光灑在他的金發上,猶如王儲的王冠。那雙鎏金般不亞於赤輪的眼睛回蕩著令人心悅誠服的傲氣和高貴,嘉德羅斯生而為王,無需任何人的認同,“說起來你實在過於相信那些家夥了,尤其是格瑞。我還是那句話,讓他離開你,我無法接受一個會吃掉你靈魂的惡魔在你身邊。如果你不讓他走,我就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了。”說著,嘉德羅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大羅神通棍的外表,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金一陣心驚肉跳,嘉德羅斯對惡魔死神和天使的厭惡有多大,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但是嘉德羅斯對格瑞的惡意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如果有機會嘉德羅斯是真的會把格瑞置於死地的。遑論格瑞也想鏟除嘉德羅斯,兩者一定會兩敗俱傷,這是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可是我已經和格瑞簽訂契約,這是誰都不能更改的,格瑞也幫我完全了我的願望,我不付出點什麼說不過去。”

這種蹩腳的理由引得嘉德羅斯發笑,“願望,實現你的願望。如果我沒有猜錯,格瑞他根本不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麼吧,他又怎麼幫你實現你的願望呢?”

“我在格瑞麵前說過好幾次,我覺得格瑞應該猜到了。”

“猜到了又如何,就憑他一個不懂感情的惡魔會完成你的願望嗎?當真可笑。”嘉德羅斯眼裡的譏諷之意昭然若揭,“收起你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渣渣。格瑞根本不會在乎你的心意,你對他而言不過是頓尚可飽腹的餐食罷了。你想用你的真心感化他簡直是天方夜譚,惡魔不會在意人類的訴求,他們不過是一群寄宿在人類欲望之間的蛀蟲。就算格瑞那家夥有一半的天使血統也改變不了他是惡魔的事實,你覺得你對愛上一塊兔子肉嗎。彆妄想了,格瑞才不會愛你,所以讓他離開。”

嘉德羅斯的話像一柄淬了毒的利劍狠狠紮在金的心上,偏偏劍上的毒藥是用已知的事實淬煉而成,刺破了金精心建造苦苦堅持的妄念,將殘酷冷漠的事實擺在他麵前。

格瑞不愛金,因為惡魔不愛人類。

“但是格瑞還陪在我身邊……”金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像在堵住自己受傷流血的傷口,“他說過他不會拋棄我,格瑞和彆的惡魔是不一樣的,我覺得他是有一點點在乎我的。”

“彆再癡心妄想了,”嘉德羅斯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在乎你又怎麼樣,你覺得一個惡魔會承認自己在乎一個人類嗎?你在他眼裡就是個可以任意宰殺的兔子,一朵隨時都可以摘下隨時可以丟棄的薔薇。格瑞在乎的不過你帶給他一時的樂趣,等你死了,他就會有新的目標。你隻是格瑞漫長生命裡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一顆小到不能再小的塵埃。”

“嘉德羅斯,你一定要說這麼傷人的話嗎。”

金的聲音輕飄飄的,幾乎找不到任何立足點。他閉上眼睛不願看向嘉德羅斯,如同不願直麵自己人生裡最慘淡的片段。他什麼都沒有,現在唯一擁有的隻有一個覬覦自己靈魂的惡魔,他好不容易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關心的,他知道這不是真的,可他還想維持這得之不易的虛幻。如果連這點聊以慰藉的虛幻都沒有,他該怎麼在這坎坷無助的人生路上走下去呢。

如同金偏執的樂觀,要是不找個理由欺騙自己,他該怎麼在這杯命運苛待的世間存活呢。

嘉德羅斯知道自己的話不好聽,他也知道自己傷到了金。可他沒有彆的辦法,他不想金死,更不想金死在一個不值得的惡魔手裡。他希望金好好活著,能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能站在陽光下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為了他,不是為了格瑞,在黑暗和苦難間來回掙紮。嘉德羅斯想告訴金,不要在意那些多,你隻是個渣渣,所有的一切就由他這個強者來背負就好。可這樣的話,嘉德羅斯說不出來,他隻能用最冷酷的話語把在懸崖邊上的金拉回來。

或許是積壓的負麵情緒沉積太久,金沒有忍住那一刻的怒火和怨懟,“我想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嘉德羅斯,這些用不著你管。我的死活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和我從來都是不相關的人,你的勸告就留給你自己吧。”

說完這句話金就後悔了,因為他看到嘉德羅斯眼裡微弱的傷痛。然而金已經沒法收回自己的話了,他能對著所有人和顏悅色,卻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麵留給嘉德羅斯。

為了保護自己,白薔薇和金玫瑰生出了尖銳的利刺,刺傷敵人的同時也傷害了對方。

我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傷害自己最親的人,將所有的負麵情緒傾灌給他們,後悔了也不知道怎麼挽回。隻能得過且過,將這不愉快的一頁揭過去,好像這樣就能回到最開始。

金和嘉德羅斯亦如是。

“對不起,我剛剛太激動了。”金垂下頭,不願去麵對被自己言語所傷的嘉德羅斯,“話我已經帶到了,之後你怎麼決定是你自己的事。”

“我走了,嘉德羅斯。”

金離開了,嘉德羅斯也沒有任何表示。

鬼狐天衝默默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房間裡的氣氛沒有那麼壓抑,才對嘉德羅斯進言,“嘉德羅斯大人,我有些情報是關於安玲的,您需要我把這些告知伯爵大人嗎?”

“隨你吧。”

“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