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弦昂著下巴：“我隻一個請求。”

“但說無妨。”

“季將軍的府邸可還寬敞，不知能否為我辟一間禪房？”楚明弦按著袖口，“念經這些年，深居簡出慣了，並不需要同誰長久相處。”

季淮之瞳色幽深：“可以，我即刻著人去辦。”

“多謝季將軍。”

楚明弦端著手立在原地，看著季淮之冷臉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視野儘頭，這才轉身叩開了郡主府的大門。

前朝公主回到洛陽的消息傳得很快，揣摩上意的人帶著試探，也三三兩兩發過一些帖子到郡主府。

“郡主，禮部尚書夫人給您送了賞花宴的帖子。”紋葉拿著一張精美的帖子走進書房，將請帖放在了桌案上，桌案的一角整整齊齊地疊了一摞請帖，而楚明弦正在認真翻閱著一本圖冊。

聽見侍女的聲音，她頭也沒抬一下：“放著吧。”

紋葉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將請帖摞上去。

其實朝暉郡主除了待人有些冷淡，並沒有很難伺候。

紋葉是在皇宮裡長大的，很是明白皇室中人的性子，最開始見到朝暉郡主目中無人，連伺候穿衣也要冷臉，還有些害怕。不想進了郡主府，除了打理陛下的賞賜和傳話，伺候人的事情一應不必操心，倒是比在宮裡還要鬆快。

朝暉郡主的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此刻捏著帖子，腦中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

看著那張凝眉端肅的麵孔，紋葉鼓起勇氣道：“郡主殿下，您在府中閉不見客……也不出門，差、差不多有十日了。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她……”

楚明弦抬起頭，看著麵前磕磕巴巴的稚嫩臉龐。

紋葉突然就說不下去了，草草道：“您出門轉轉吧！”

楚明弦想到了自己還是公主的時候。

她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想要出宮登時便要出門，一同長大的錦葵既要負責看著她，又要安撫跟著鬨騰的二公主，總是焦頭爛額地軟軟祈求：“殿下，您可憐奴婢，消停一會兒吧！”

嫁人也是如此，她前一刻還說想嫁個擅繪丹青的書生，一同遊山玩水，下一刻便因季家大郎的守禮之舉而心動。

桃花盛開的踏青時節，她趁錦葵帶著二公主去更衣的時候，一頭紮進了綻放到極致的桃花林。

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她從前也粗淺學過些綠腰舞的皮毛，忍不住在紛飛的花瓣中翩然而舞。

但粗淺的皮毛終究是皮毛，她的發髻很快便因動作太大被樹枝勾住。堂堂公主，不應當為這樣的事丟了顏麵，可越掙紮發髻便更加散亂。

花瓣因為她的動作墜落地更加密集，她終於掙脫樹枝，卻在對麵看見一位穿著白衣的公子，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四目相對的刹那，季汝之立刻慌亂地背過了身子：“長公主殿下，臣冒犯了。”

楚明弦捂著散亂的發髻，正要發怒，季汝之突然小跑著往前了幾步，片刻後帶著一頂帷帽返回，輕輕掛在了不遠處的樹杈上：“臣遣人取來了帷帽，臣定不會同旁人講起此事，公主殿下請放心。”

看著對方那張泛起薄紅的臉，楚明弦奇跡般地熄了火。

後來宴會上重見，她才知道那是鎮國公季家的長子，若是讓長子尚公主，季家那個翹胡子老頭會答應嗎？

可事情奇跡般的順利。

在過去的兩年多裡，楚明弦並不經常想起季家，還有季家的人，但回到洛陽的這十天裡，她想起季家的次數比那兩年還要多。

紋葉還在呆呆地等待她的回答。

楚明弦指尖摩挲著書籍的紙張，低聲問道：“你方才想說什麼？林夫人怎麼了？”

紋葉鬆了口氣：“林夫人向來和善，在神都交際十分廣博，殿下不若見見？”

“紋葉，你從前在那個宮裡當差？”楚明弦忽然問。

“從前，奴婢一直做些打雜的，尚未有過正式的主子。”紋葉有些緊張。

楚明弦冷了點聲音：“那便原諒你這一次，你記住，今後不可乾涉我的決定。”

紋葉抿了抿唇，將請帖疊好，規規矩矩摞在了那疊未曾打開的請帖上。

天色尚好，楚明弦放下手中的圖冊，看向窗外的天空。

雖然洛陽城已經被攻了下來，但新帝似乎並不適應這個地方，宮裡有人遞了消息，說新帝已經在和心腹商議正式遷都的事宜。

楊家的餘黨還在逃竄，季淮之是剿滅的最合適人選，當下還是大將軍，但按照她斷斷續續打聽來的功績，今後做上異姓王也不難。

於她而言，這棵樹大了固然有些好處，但不受自己掌控的樹，如何能帶來長久的庇護？

胸腔裡的心臟平穩跳動，楚明弦想到還有二十日不到的婚禮，忽然意識到這些日子並沒有見到季淮之。

是被派出去打仗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她將守在門外的紋葉叫了進來：“賞花宴有哪些人？”

紋葉喜出望外：“都是些新貴圈子裡的夫人小姐，都說天下初定，最是一個尋找青年才俊的好時候，所以也請了些官宦子弟。”

楚明弦沉思了一會兒，乾脆道：“幫我挑一套時興的花色，去見一見林夫人也好。”

紋葉應了一聲，歡歡喜喜跑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