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 她終於是完完全全的孤身一人了(2 / 2)

謀奪孤弦 墜山海 3894 字 1個月前

雷鳴聲似乎從遙遠至極的地方緩慢傳到頭頂上空,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楚明弦方知,原來已經正式入夏。

“郡主殿下,下雨了,先進屋等吧。”紋葉遠遠地跑了過來,看見石嬤嬤和紋枝都站在郡主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楚明弦道:“不必。”

青磚很快被雨水滲透,屋簷很快蓄起積水,滴滴答答墜在地麵。

紋葉抿了抿唇,艱難道:“禮部的人並祝禱法師們一早便出城了,已過去一個多時辰,興許已經快到前朝皇陵外了。”

“恰好是雨天。”楚明弦神色中沒有絲毫意外,聲音平靜,“無礙,我隻在此處站一會兒,你們退下吧。”

幾人相對交換了一番眼色,便各自退下了。

楚明弦看著陰沉的天際,明明白白看清了自己的處境:新帝豢養的吉祥物、被所有上層人士瞧不起的邊緣人、依附小叔子的藤蔓、不配出現在前朝末帝葬禮上的前朝公主。

她其實並不十分傷心,因為做公主的時候,她便專注享受屬於公主的榮華富貴、人上人追捧。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無酒我便休。

她很快接受大齊傾塌的事實,也曾在被楊家軟禁在彆院的時候,暗暗懊悔過自己是否是那個引狼入室的罪人。

但她很難說服自己,那個沉迷酒色、窮兵黷武,追逐著虛假榮耀的父皇不是罪人。

這一點,她從母後在那個冷冰冰的冬夜咽氣便早已知曉。

原也隻是想最後送他一程,即便穿著不十分合身的衣衫,頂著即將與季家二郎成婚的名頭,也想走完寧安長公主最後的那段路,但士人與新貴皆不容,便也無甚執著。

雨愈下愈大,連外袍也染上一層濕氣,而雨聲中,漸漸夾雜沉緩的說話聲。

楚明弦從思緒中抽離,隱約聽見侍衛的應答:“回季將軍,郡主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

透過又厚又密的雨簾,越過朱紅的門框,楚明弦看見了立在門外台階下的人。

季淮之撐著油紙傘,靜靜地立在這場輪回般的雨中,寬肩窄腰,烏發微濕。

緩緩打開的門扉中,他清晰地看見了楚明弦。

一身黑金色長裙,清瘦又寂寥地站在原地,隔了雨幕,不知那雙烏黑眼中的濕氣,是雨水,亦或者淚意。

季淮之跨進門,將油紙傘收起立在門邊,一步一步走到楚明弦身前:“嫂嫂,下雨了,路途遙遠,我來接你去觀禮。”

楚明弦定定望著他仿佛清澈到底的烏黑眼眸:“我若去了,怕是惹人不喜。”

“何人不喜?”季淮之不置可否,“陛下早有命,況你我今後終成夫妻,自當一體。”

楚明弦沒有接話。

季淮之便又自顧自道:“說來,我們都曾是大齊的子民,既能送大齊這最後一程,便該去看看。”

他說到這裡,楚明弦倒有些明白。

父皇最後那幾年荒唐得厲害,有二心的人自不必說,忠心耿耿的臣子被革去官身的也有不少。後來大燕崛起,這些人便都投了周家名下。

季淮之也說過,他與以柳家為首的舊部也有些矛盾,說去觀禮,恐怕也是為了做做樣子,好收攏前朝一心為民那些純臣。

當真不愧為季家人。

這麼一想,楚明弦便覺得他娶了自己,也是為了那些忠孝節義的名聲。

於是,她不緊不慢道:“勞煩季將軍相送。”

見楚明弦終於同意,季淮之輕輕勾起唇角,前些日子做的許多功夫終究是派上了用場。

那些刻意傳出去的消息,還有同郡主府來往的細節,成功讓洛陽這群眼皮子比天還高的士族記在了心上,不論是寧安長公主,還是如今的朝暉郡主,終於完完全全是孤身一人了。

季淮之看著楚明弦昂起的頭顱,尖尖的下巴延展出兩條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再隱入青絲,恰似這張臉的主人。

驕傲、奪目。

這樣的驕傲或許今後依舊存在,但沒有靠山的驕傲隻是色厲內荏,那個奪目的長公主,有朝一日,終會慢慢垂入他的掌中。

季淮之撐起油紙傘,另一隻手替她提起裙擺,跨下台階走入雨中時,他想到方才那抹影子瘦削的肩膀,不由朝楚明弦傾斜傘麵,碩大的水珠頓時從傘麵滑下。

楚明弦乍然被季淮之伺候,原還有些不太適應,此刻腳腕突得一涼,她立刻抬首去看身側的人,卻隻見到一張目不斜視的端肅麵容。

她不再疑心,就著季淮之撐起的小臂攀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