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 他今年也不過十九歲。……(1 / 2)

謀奪孤弦 墜山海 4341 字 1個月前

馬車說不上寬敞,楚明弦坐在正位,眼神掠過坐在身側的季淮之,在他被淋濕的那一側肩膀停頓了片刻,心裡浮起“裝模作樣”的簡短評價,便又閉上了眼。

雨下得很大,雨珠密密地砸在車頂,靜止一般的空間裡也泛起潮氣。

楚明弦覺得今日的檀香味兒有些過於濃了。

她有了禮佛的習慣後,便也舍了從前那些五花八門的熏香,平日隻有禪房會點一些算不上名貴的檀香。

可這身衣裳是宮裡才送下來的,她特意沐浴過,穿上之後更不曾進禪房,是何處沾染的味道?

外界的所有聲音都被弱化,楚明弦閉著眼睛,像是籠在陌生的紗帳中,密不透氣。

偏偏坐在另一邊的人並不老實,時而挪一挪腿,時而又不知在拿取什麼物件,布料摩擦的聲音甚至好似將雨聲也完全掩蓋了去。

馬車行出城後,路途頓時顛簸了起來。

先前新帝攻打洛陽,聽說打壞了好些官道,許是沒來得及休整,加上大雨的緣故,路便更難走了。

楚明弦麵上不動聲色,腿上卻暗暗用了點勁,才叫自己不被搖晃得過於失態,好在公主的教養刻在了骨子裡,雖然顛簸,倒也不減她的端莊。

誰知下一刻,馬車小小地拐了個彎,車廂便偏移起來。

楚明弦掩在大袖之下的手指扣緊了身下的矮榻,好容易穩住身子,坐在一側的季淮之卻沒穩住,又快又準地撲到了她的身前。

趕車的馬車夫似乎聽見了動靜,大著嗓子請罪道:“季將軍,雨下的大,路上澆出好些泥水坑,方才為了避過水坑緊急轉彎,您和郡主沒事吧?”

季淮之曲著腿,使了兩下勁兒都沒爬起身,一時也騰不出空管車夫的問題。

楚明弦看在眼裡,往他相反的方向挪開點距離,不緊不慢道:“無礙,雨天路滑,可慢些駕車。”

車夫有些猶豫:“可季將軍說,若是慢了便趕不上遷陵大典……”

楚明弦頓了頓,看向已經坐回原位的季淮之。

“快些吧。”季淮之沒有看她,隻沉聲對車夫下了命令。

見楚明弦看著自己,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平日多騎馬,少有坐車的時候,並不習慣。”

見對方不說話,他又道,“我方才隻是在找東西,上回落了一卷兵書在這駕車上,閒來無事想拿出來看一看。”

楚明弦忽然想到,不論季淮之當今是如何炙手可熱的新貴,心裡有著怎樣深不見底的謀算,當今也不過十九歲,甚至比自己還要年幼。

她垂下眼睫,指了指自己的左耳,聲音有些不由自主地緩和:“你方才摔了一下後,左鬢的發絲被勾亂了。”

季淮之呆呆地看著她,眨了眨眼,像是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楚明弦抬頭掠了一眼,見他耳垂紅紅的,連臉頰也有些紅意,立時便想到了從前在自己麵前丟了臉強撐麵子的皇弟。

她多了點耐心,將手指放在耳朵上方的青絲處點了點:“在這一處,你整一整罷。”

季淮之還是紅著臉坐在那裡,愣愣的,像一塊木頭。

他隻覺得被一團又大又軟的雲朵砸中,輕飄飄的,帶著陌生又溫暖的氣息,像極寒時候遇到的陽光,明亮但不刺目。

楚明弦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半垂著眼,神情緩和,是很少見到的模樣。

季淮之迅速掐了一下放在身後的指尖,抿了抿唇,換上一副溫馴的神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此處沒有銅鏡。”

楚明弦挑起眉梢:“哦?”

季淮之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極其自然地改口道:“我暫且整一整,嫂嫂幫我看看可還妥當。”

楚明弦“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目光投向季淮之那縷散亂的鬢發。

骨節分明的手指覆了上去,將發絲纏在指間,冷白與烏黑的色澤交錯,楚明弦眼瞳深處跳了跳。

季淮之的動作很慢,像是不太熟練的樣子,幾番將發絲彆好,可轉瞬便散落了。

他偏了點肩膀,將另一隻手也覆了上去,想將那縷頭發卡進發冠裡。

因為季淮之側著頭,楚明弦很清晰地看見那條起源於耳根的線條,直直拉到鎖骨,脖頸因為雙手的用力浮起的青筋,還有方才未能淡下去的薄紅。

她眯了點眼睛,覺得今日這般濃烈的檀香並不能讓她靜心,反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與駙馬成婚將近兩年,她並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也很知道季淮之這般模樣有多動人。

隻是……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對麵的季淮之還在與那縷頭發較勁,楚明弦看在眼裡,輕輕拍了拍身側空餘的矮榻。

季淮之的動作立刻停住了,某種帶著仿佛清澈見底的困惑,隻緋色的淚痣,好似紅得過了頭。

楚明弦漫不經心道:“你這般弄不行,過來,我替你弄。”

兩人僵持片刻後,季淮之隔了些距離,輕輕巧巧坐在了楚明弦身側。

不知是雨天的潮氣,還是季淮之掌心的汗水,那縷發絲有些濡濕。

楚明弦將它捏在手中,另一隻手將方才被季淮之弄亂的發髻撫平後,才將這縷頭發纏在發冠的底部,再將發尾掖入後腦。

從頭到尾,季淮之安安靜靜垂著頭,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