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一個魯莽武夫,一個迂腐聖人……(1 / 2)

舊寧書 Iry 3522 字 1個月前

謝行溪閉上眼,緩緩沉入水底,臉側血漬縷縷溢散。他在水底微微睜開雙眼,水下的光淩亂不堪。恍惚中,水波拚成幾個零落的圖樣,又被擾亂,最後忽的拚出一張模糊的人臉,那人笑的淒慘,嘴唇翕張:“這背後的人,你動不了。”

“刷”謝行溪猛地驚起,探出浴池水麵,慌張地重新吞食空氣。

良久,水波輕蕩,謝行溪披衣而起,一路滴滴答答踩出去,徑直繞過幾扇門,輕車熟路尋到後院,終於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濕冷的人挑了個順眼椅子坐下。裴稷驚異打量他幾眼:“我府上要有冰雕可以看了?”

這時,謝行溪才像是醒了過來,臉上帶了一點懊惱,伸手扯下裴稷的鬥篷,隨便裹了裹,踏著虛浮的步子一言不發進屋去了。裴稷任由他奪走鬥篷,索性自在淋雪,喚小廝在院中擺了小爐,溫上酒。

待謝行溪折返,已經一切如常——無論是衣裝還是神智——還記得幫裴稷帶了件鬥篷回來。這廂裴稷的酒也溫好了,遞給他一杯:“祛祛寒。”

不久前在六和營那一通折騰,兩人幾乎都是一宿沒睡。大狗在生命最後這下的血字此時應該已經乾涸發黑了,但是那一個“邵”字,讓他們在這一局贏得徹徹底底。聞遠乾淨利落抓住了暗殺王大飛一家的人;謝北林當機立斷,帶著幾個人直接抄了邵記玉鋪,將最後一個刺客也關入大牢。

至此,幾乎塵埃落定。該審訊的審訊,該收押的收押,該斬首的斬首。一切隻待沉昭司探明真相了,所以裴、謝這兩個身份在暗的人,自然偷了閒。謝行溪渾身是血,不便回自己府上——這要是讓和豐侯爺瞧見,指不定讓他聯想出什麼紈絝戲碼。於是有了現在的狀況:謝行溪縮在裴稷侯府後院裡,迷迷糊糊捧著酒杯喝。

又喝了幾口,酒杯見了底,謝行溪低低喟歎,撂了杯子:“這下真攪進渾水了,糟啊。”

刺客儘數收押,沉昭司有條不紊工作,看起來就快水落石出了。可是,兩人現在心裡明了,這盤棋,恐怕根本不在乎沉昭司在做什麼。

“邵記玉鋪雖然不是哪位達官貴人的產業,但確實個十足的江湖鋪子,各種消息就是它的‘玉’,”裴稷接上謝行溪的話頭,梳理著思緒,“同樣,庇護也可以是它的‘玉’,那麼,這家鋪子到底接下了誰的單子呢?京城裡有錢買玉的人太多了。”

“我猜是...北邊那位。”謝行溪微眯雙眼,看向裴稷。

北邊地雖然廣,但是王隻有一位,那就是趙王。趙王段澤齊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兄長,封地幅員遼闊,占據了大半北境。

裴稷給謝行溪添上酒,點了點頭:“想篡位,不,能夠篡位的,也就北邊那位了。當今聖上多年未有子嗣,身體也每況日下,趙王指不定等著他駕崩禪讓呢。隻可惜,上月你姐姐誕下了龍子,怕是把他的邪火‘呼’地吹旺了。”

先皇寧高祖子嗣不豐,膝下隻有兩子一女,當今聖上是皇後嫡出,趙王是庶長子。坐擁遼闊的北境,最喜結交天下有才之士,麵對當今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怯懦的聖上.....怎能不起野心。

“先皇胞弟代王,據說才智過人,勇武異常,曾單槍匹馬殺進敵營,孤身救走先皇。代王封地是大片富饒的南方水鄉,也曾統領三軍,主持朝政。”酒氣上湧,謝行溪的思緒溜達到了很遠的地方,“如果代王還活著,或者留下了子嗣,今天又會是怎麼樣的局麵呢。”

但是曆史落筆即成,沒有塗改的機會,代王早已死在無名的荒野,連一統天下的大典都沒有機會目睹。

“你還是想入朝為官,是嗎?”裴稷並不是詢問,而是篤定地陳述。

“你還是包藏禍心,對吧?”謝行溪眼皮不抬,反唇相譏。“六國的悲劇你還沒有看夠嗎,識命侯?裴富貴?”

——“我的王跪在風雪裡自刎,故都高大的雕梁在熊熊烈火中倒下,王後在火海中美豔瘋癲地穿梭,宮人們四散而逃,剛出生的嬰孩在陌生的懷抱裡啼哭。”裴稷腦海裡忽然又想起那位桑芳的話語。跪在風雪中自刎的是楚王,倒下的雕梁是楚國,而啼哭的嬰孩,是自己。實際上裴稷對於桑芳話語中描述的畫麵沒有一點記憶,他隻知自己承襲了死去的楚王可笑的識命侯爵位,在盛京受了無數猜疑、嘲弄與試探,是供寧朝王侯將相們作樂的楚國舊皇子。太後將他養在腳邊時時提防著,還給他起了個貓兒狗兒名字,“裴富貴”之名在盛京就是最好的笑話材料。

被直白的揭開傷疤,裴稷還是嘻嘻一笑麵色如常:“難道寧朝天子腳下,就沒有悲劇了嗎?你不會還在幻想主持朝政、改革舊製、為民進言吧?如果這真的是清明滌蕩的天下,太後又怎麼會那麼想除掉你們和豐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