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彆 我祝你謀無遺策,文運亨通;我祝……(1 / 2)

舊寧書 Iry 4167 字 1個月前

第二日謝行溪醒得早,睜眼時窗外還是一片灰蒙蒙。翻來覆去也再睡不著,謝行溪索性披衣起身,推開門去了後院。

——然後驚奇地發現院裡枯草被踩扁了一片,不由得嘖嘖感歎:昨晚自家爹那麼平靜,原來是踩扁了一片草的結果啊,真是苦了你了,阿草。

院子裡影影綽綽開了幾朵水仙花,謝行溪繞了過去,停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樹下。思索片刻,蹲下身,拿佩劍挖起土來。大概挖了半尺,露出個黑黢黢的家夥,謝行溪拋了劍,伸手刨了刨,抱出一小壇酒。

“行溪。”

身後的花間走出一個人。謝行溪挑眉,看裴稷背著手吊兒郎當走來。

裴稷站到謝行溪身邊,微微彎腰:“我來辭行了。”

這人站哪不好,非要站到身邊貼著,既然如此,謝行溪就毫不客氣扯起對方衣擺擦了擦壇子上的泥土。裴稷哀嚎一聲,拎起衣擺,左看右看,伸手抹抹,受氣小媳婦似的蹲到一邊,開始賣力假哭。

討人嫌的謝行溪挪了過去,酒壺碰了碰對方膝頭:“我正打算去你府上,這是給你的生辰禮。”

生辰對裴稷來說,並不是多麼期待的事。他的誕辰,卻對應著楚的滅亡。每到他誕辰那一天,皇城內總會舉辦盛典,但是人們舉杯慶賀的,不是他的降世,而是是大寧一統天下,是他故國的滅亡。讓他在這般盛典中慶賀自己的生辰,實在是荒誕好笑。所以真正的生辰宴,往往隻是和師父帶著酒肉告祭亡靈,再聽幾句教導。

隻有謝行溪,總會提前幾日,為他送上生辰禮,祝他新的一歲萬事勝意。這一點真心慶賀,卻好像有無窮力量,又能支撐著他度過一年了。

裴稷接過沉甸甸的小酒壇子,扯開封條,直接提著壇口豪飲一口,不料被攙著冰渣子的冷酒嗆著一道,咳嗽不止。謝行溪樂得不行,接過來嘗了一口,沒曾想自己也著了道,咳得坐到地上。兩人邊咳邊笑,裴稷也跟著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哎咳咳咳……的確是絕世好酒,咳咳咳,——冰渣佳釀哈哈哈哈哈咳咳!”

壇子裡還剩大半“佳釀”,裴稷擺擺手說不許喝了,撿起封條,守財奴一樣又把它嚴嚴實實纏上。邊纏緊封條邊想,這一點酒,怕是要支撐他度過接下來許多年了。

“我們倆認識多久了?”謝行溪抬眼想了想,“四年,是四年吧?”

相識不過才短短四年,卻好像曾是百年知己。

裴稷搖搖頭,糾正:“哎,不能這麼算。小世子你入京時可是鬨得沸沸揚揚,誰不知道你的名字?我這個養在太後腳邊的識命侯,但凡在盛京聽兩天八卦,必能知道。所以我們認識呢,得有十多年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兩人真正認識,是從凝華樓第一場《長歌引》折子戲認識的。

裴稷賤兮兮在對方衣服上抹了一把泥:“你應該說,你在凝華樓把我潑成落湯雞這事兒過了四年了。”

昌平五年,三月春生,李白桃紅。久負盛名的凝華樓請人作了一出新戲,講的是三百年前梁朝的定梁公主。定梁公主自幼不愛女紅之事,偏愛些兵書武道。公主二十歲時,匈奴侵擾北境,便請纓出征,大勝而歸,慶功宴上受封為定梁將軍,與韓了聲將軍有情人終成眷屬。

史書將公主的原配駙馬寫成平庸無能之人,將公主的兄長寫成懦弱退讓之輩。偏生凝華樓大膽著墨,舊瓶裝新酒:公主的兄長個個精明強乾,原配駙馬深受重用但天生善妒,他們將公主送去前線,不過是想敲打敲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誰知公主勇冠三軍,深得人心,終大破敵軍,封禪而歸。這一春秋筆法,讓這個故事又多了些權謀對抗、峰回路轉,更為大快人心。凝華樓又重金請了江湖中清河十一娘,打出劍舞翩然的噱頭,吸引了盛京無數豪富人家,一票難求。

《長歌引》第一場戲的觀眾裡,坐著謝行溪和裴稷。

那一場戲,謝行溪十五歲,裴稷十五歲。

作為盛京聲名遠揚的膏梁紈袴公子哥兒,裴稷是一定要出現在這個看台上的,勾著幾位酒友的肩,看得連連叫好。

本場最後一幕,燈光暫歇,定梁公主從韓將軍手中接過第二把佩劍,雙劍並持。下一瞬,台上燭火盞盞亮起,定梁公主動了,雙劍舞動,鐵甲翩然,琴聲驟響,唱段起!

琴聲愈發激昂,定梁公主手中劍翻動,每一次轉身,就削滅一盞燭火。最後一盞燭火捧在韓將軍手中,定梁公主劍鋒淬光,與韓將軍脖頸不過數寸,燭火閃動,卻不曾斬滅,《長歌引》就此作結。一曲舞畢,全場驚歎不斷,少爺小姐們坐直了身子,甚至有人站了起來,高聲叫好。裴稷快步走到看台邊,轉身仰頭對著樓上設著帷幕的包間叫喊:“琴師,唱一首!”

剛剛裴稷聽得分明,最後一幕定音的唱腔和琴聲就是從樓上包間傳出來的。哪有琴師歌伎在看台表演還不露臉的道理?在場所有人不由得深深好奇。

樓上並無動靜,裴稷故意激他:“莫不是麵容醜陋,不敢見人?剛剛聽你音音細韻,實在勾人。若是露麵給本侯彈一曲,彈得好了,重重有賞!”

二樓帷幕內,謝行溪撫摸著琴弦,微微挑眉——他正是給本場戲最後一幕作詞作曲之人。

裴稷抱著手,好整以暇等著琴師回話,忽然聽到一聲巨大的雜響,像是有人亂撥了一把琴弦,在場人都伸著脖子看向這邊的熱鬨。帷幕微微分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那好看的手上還端著……一碗茶水?

下一瞬茶碗傾倒,澆了裴稷一個措不及防。樓上那人順勢撥開帷幕,靠至欄邊,揚聲道:“在下確實形容醜陋,幫侯爺洗洗眼睛。”

謝行溪說話時輕輕晃了晃頭,輕佻又促狹。

“謝,謝行溪?”“和豐侯府那個小世子?”“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