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彆 我祝你謀無遺策,文運亨通;我祝……(2 / 2)

舊寧書 Iry 4167 字 1個月前

“本世子作的這支曲子,諸位可喜歡?”謝行溪收回手,斜斜倚著欄杆,餘光瞥向裴稷,“識命侯,本世子這支曲子彈得如何?”

這是兩人第一次正式會麵。

也是謝行溪第一次以頑劣世子的姿態出現在盛京眾人眼中。

“誰知道後來你道歉來我道歉去的,竟然成了好友呢?當時你爹把你提溜過來時,那個鵪鶉樣子我想一次樂一次。”裴稷收回思緒,開始在懷裡找東西。

謝行溪眨了眨眼,也收回思緒,冷冷哼聲,不對自己“鵪鶉樣子”作任何評價:“讓太後下詔逼人道歉的,你也是獨一份。”

一個小巧的木盒子碰了碰謝行溪手腕。

“這是什麼?”謝行溪略帶好奇,接過這份臨彆贈禮,打開來是一隻小小的玉佩,做工精細,色澤瑩潤,紋樣是隻小白鶴。

裴稷解釋道:“胡月生辰宴上,你不是磕碎了皇上送你的玉飾嗎?我當時說送你一件,就是這個玉佩。”

謝行溪捏著玉佩,微微沉默,轉頭往屋裡走,頭也不回拋下話:“你就在這裡稍等會兒!”

原地等候,好的。裴稷對著謝的背影微微頷首,背著手在後院花花草草中轉悠。

剛剛裴稷說他們相識已有十餘年,倒也不完全算是玩笑話,對於裴稷來說,的確已經認識謝行溪十一年了。

他們真正的初遇,並不是勞什子凝華樓,而是盛京郊外,長寧寺。

永朔九年,應當是初秋,黃葉鋪滿地。裴稷從大雄寶殿走出,膝頭微微發麻,夜幕已經稍稍蓋上,寺中幾無雜聲。裴稷閉著眼,搖搖晃晃走,忽然在淺淺風聲中,捕捉到打鬥聲,一下警覺睜開了眼。聽上去離長寧寺有一段距離,是山裡進了賊人嗎?裴稷快步跑上鐘樓,眺望四周,微微蹲身,謹慎觀察。

四周山野樹木不豐,兩道人影極為惹眼。裴稷微微睜大雙眼:這哪裡是打鬥,這是單方麵的毒打啊。

陳風清身形幾乎未動,輕鬆將謝行溪遠遠擊飛。謝行溪往往隻能看清師父手抬起,下一刻天地倒轉,重重摔在地上。

一次又一次,身上的疼痛層層疊疊。謝行溪疼得隻剩下思考師父到底是怎麼出的招,他一次次站起,一次次跌落,視野中隻剩下那一雙蒼老的手。再看清一點……再看清一點……再看清一點!謝行溪忽然抓住時機,堪堪躲過了一式!

下一秒,因為自己的姿勢扭曲,謝行溪還是跌倒在地,這一次真的是疼得起不了身了。陳風清微微一笑,將他拉了起來,夾在臂彎下跳進寺院,帶著他溜溜達達順著石板路下山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跨出了長寧寺大門,裴稷刷地站起,莫名其妙想要追上去,一不留神撞到了鐘。鐘聲在耳邊炸開,裴稷下意識捂住雙耳。

——這時他才回過神來,自己的手心已經濕透了。

那才是他們的初遇。

“裴稷!”回憶裡的鐘聲和現實中謝行溪的呼喚撞到一起,裴稷恍惚了一瞬,回過身。謝行溪三步並作兩步,將一個小小物件塞進他手裡:是一塊血玉。

“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你留著做個紀念。”謝行溪頓了頓,終究還是開了口,“今天一彆,你要去救你的楚國黎民、當你的叛軍首領,而我要護我的家國周全,下次相見……恐怕是在戰場了。以此玉為憑證,兩軍相遇時,我退避三舍。”

玉石帶著淡淡的體溫,裴稷握著玉,笑道:“好啊。以那白鶴玉佩為證,兩軍相遇時,我亦退避三舍。”

裴稷忽然心中焦急:“阿行,盛世將傾,你留在這裡真的隻有死路一條可以走。和我一同走吧,阿行……阿行!”

可是對方既不發怒,也不詢問,隻是淡淡笑了笑。裴稷不再言語。

相識相知,免不了離彆。裴稷拱手,一揖到底:“我祝你謀無遺策,文運亨通。”

謝行溪退後兩步,一揖到底:“我祝你戰無不克,武運昌隆。”

再沒有什麼需要說的了。裴稷垂下眼,從對方身邊繞過去,走遠去。但他還是忍不住側頭看了對方一眼,那道身影挺拔如鬆,始終沒有回望。這是最後一次我望向你的背影了,阿行,從長寧寺初遇開始,我便開始凝望你的背影,每每躲藏得狼狽不堪,但心裡雀躍無比。寺院旁,歌樓上,街巷中,溪水邊。凝華樓聽出了謝行溪的聲音,才故作刁難,那一碗茶水澆得自己猝不及防,不由得想:我到底為什麼要看向他。最開始是因為好奇,後來是惺惺相惜,再後來呢?

裴稷不敢想下去了,自己在太後麵前長跪不起、口口聲聲拒娶佳人時,在琉璃百花驪龍盞在眼前支離破碎時,當真有一道灰色的、男人的影子閃過。但是無論如何,今後陣營各異,這是最後一次回望了。

……也許是最後一次吧。

腳步聲從後牆外消失,謝行溪站了很久很久才身形微動,肩膀垮了下去,微微抽氣。雜亂的聲音忽然從前院傳來,下一刻,全副武裝的皇城禁軍衝將出來,團團圍住驚詫的謝行溪!

“奉太後懿旨,捉拿反賊謝鋒返、謝行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