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過分依賴伴侶不是好……(2 / 2)

“……”衛騁張了張嘴巴,“這個事兒吧。”

謝輕非樂得看他吃癟:“我提起他,是因為他是死者張燕的親弟弟,和你愛當散財童子有什麼關係?”

衛騁十分意外:“張燕和張玉衡是親姐弟?”

“你不知道?”謝輕非狐疑道,“老同學,又在一個醫院工作,認識得有十年了吧,你不知道他有個親姐姐?”

“我和他又不什麼至交好友,哪會了解他的家事。”衛騁蹙起眉,“況且他也從來沒說過自己有個姐姐,我一直以為他是獨生子。張燕是我的病人,她倒是對我提起過自己有個弟弟,但沒說過叫什麼名字。”

“你就沒注意到他的手機屏保是和張燕的合影?”

“沒有吧,”衛騁被她問得自我懷疑起來,仔細回憶,篤定道,“我前兩天才看到過,當時還是原始壁紙啊。”

雖然姐弟關係不用到處宣傳,但家庭成員如此親近的存在,若非刻意隱瞞,身邊人不可能一點不知道。按張玉衡的說法,姐姐姐夫都對他很好,他們不是老死不相往來那種連對方的存在都不願意承認的姐弟,而衛騁又是他單方麵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謝輕非端詳過衛騁的神色,道:“張燕的病情還需要你具體說一下。”

“可以,但我了解的也不多。”衛騁道,“她是今年才掛的我的號,總共來過五次。前兩次都隻是在哭,比起傾訴更像是想找個地方發泄情緒。第三次的時候她無意間看到我桌上放的……我和當時的女朋友的合照,問了我一些情感方麵的問題,順勢和我提起了她的丈夫。”

“當時的女朋友”本人神色自若:“繼續說。”

“她終於不再回避交流,和我說了許多自己戀愛時期的事情。張燕是個性情溫和的人,說話也從來都是輕聲細語,或者說,她麵對陌生對象時會產生自卑心理,總覺得自己無法平等地與他人溝通,怕給彆人添麻煩。而丈夫一開始就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尊重和被偏愛,所以也獲得了她絕對的信任與依賴,成為她的精神支柱。”

謝輕非目光從衛騁臉上移至桌麵,語氣客觀道:“過分依賴伴侶不是好事,確實需要糾正。”

“謝隊,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衛騁看了她一眼,對她含沙射影的意圖未作表態,繼續道,“很大一部分人心理問題的產生根源都在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張燕夫妻恩愛家庭幸福,哪怕提及的隻是些生活瑣碎,眼裡也是有光的,唯獨在我將話題引到父母親人上時,她情緒變得消沉起來。她說自己因為有個弟弟,從小就被父母習慣性忽略。”

“性格是一個人後天形成的社會行為方式,6歲之前養成的性格往往終生固定,對於張燕,這一時期的她是家裡備受寵愛的獨生女。可是7歲時弟弟出生了,原本屬於她的關心愛護全部或大部分轉移到了弟弟身上,而作為家裡的大孩子,自然會受到‘你要讓著弟弟’‘做姐姐的要好好照顧弟弟’等等訓導,如果有親朋好友上門,估計還會對她說‘爸爸媽媽有了弟弟不愛你了怎麼辦’這種自以為開玩笑,實則會對給孩子蒙上心理陰影的蠢話,張燕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自然會生出心理問題,創傷一旦造成,成年後也無法消磨。”

這一切和此前的猜測吻合。

謝輕非撫了撫眉尾,道:“她有沒有說過自己和弟弟的關係?”

“提過一次。”衛騁道,“儘管對方是奪走父母疼愛的人,但也是她血脈相連,從小看著長大的親人,弟弟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姐姐’,小時候也總把零食留著和姐姐分享,說要一輩子保護姐姐,和姐姐在一起。張燕成年後家裡親戚朋友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對象,她應對這種事情很不耐煩,也是弟弟將那些人打發走,安慰她說就算你今後不想嫁人也沒事,我會永遠照顧你——”

在一段健全的姐弟關係間,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感體現。

“不過張燕也說,自己有時對於弟弟的存在感到很苦惱。小時候負責照顧他,一出問題自己就要被問責,哪怕是弟弟自己闖的禍挨罵的也是她。她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弟弟不要的剩下的,自己的收獲也要分出大部分給他。她的存在好像就是為了給弟弟提供資源,哪怕她三十多歲將近四十,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這一切依然沒能改變。每當她鼓起勇氣想拒絕時,腦子裡就有一個聲音不斷對她說:‘這可是你弟弟,這都是你應該做的!’她又隻能痛苦地妥協,並在心中勸自己:對啊,弟弟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他們姐弟倆從小感情就好,自己怎麼能拒絕他的請求呢?”

“這是她的症結所在?”

“不完全是。她已經養成逆來順受的性格,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應當的,又怎麼會糾結會痛苦。”

謝輕非頓時明白過來:“因為她遇到了她的丈夫。”

“對。”衛騁道,“張燕隻是個沒有收入的全職太太,一切經濟來源全要靠丈夫給予,如果隻有她自己倒也罷了,可偏偏她身後還有不斷索取的娘家人,她在兩邊周旋精疲力竭,小家庭的資金一筆一筆被拿出去,也讓她覺得很愧對丈夫。據我所知她沒有將自己的病情透露給身邊的人,就是怕再給自己的形象減分,讓丈夫覺得她是個‘累贅’,從而將她拋棄。畢竟,人都希望讓自己所愛的人看到他最好的一麵。”

負責筆錄的是名女警官,聞言不由感歎道:“她也真是太不容易了,明明都不是她的錯。而且愛人本來就應該是一起承擔苦難的人,她老公沒準兒根本不在意呢?沒準兒,他就願意和她一起渡過難關呢?可她還要一個人假裝堅強。”

謝輕非皺了皺眉,抬眼發現衛騁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不大舒服道:“你還想說什麼?”

衛騁收回目光,一派淡然地繼續道:“我想說,其實她完全沒必要顧忌這一點,因為她的丈夫對此早就知情。”

“你是說王爽知道張燕有抑鬱症?”

夫妻兩個朝夕相處,他又怎麼可能發現不了枕邊人的異常?這點倒不意外。

但是張玉衡說這件事他們全家都沒對王爽提起過,像是個約定俗成的秘密。原本還能說是維護家中女兒的隱私,經過衛騁一提,謝輕非倒覺得怕是這家人也和張燕一樣唯恐王爽因此對張燕產生厭棄心理。

一旦兩人婚姻關係不再,這個像親生兒子一樣孝順又有錢的好女婿就沒了。

“這點其實是我私下發現的,”衛騁回憶著,“因為每次疏導結束,張燕離開後不久,就會有個男人悄悄過來找護士詢問她的情況,有一次被我撞見了。我在張燕手機裡看到過他們兩個的合照,所以認出了他的身份。這人還算講道理,知道保密條例沒有過度追問,隻是反複和我描述張燕平時的諸多不適,期望我給予回應。”

說到這裡時衛騁頓了下,眉頭微微蹙起。

謝輕非和他考慮的不是同一點,記錄過後追問道:“張燕出事前給你打了通電話,都跟你說什麼了?”

衛騁思緒中斷,回過神來道:“她跟我說她懷孕了。”

謝輕非:“……”

“你應該知道她好幾次流產的事吧?這次不一樣,孩子八個多月了依然很健康,有希望順利生產,她打這個電話過來就是為了和我分享喜訊。”衛騁還沒意識到謝輕非表情變了,繼續道,“張燕的情況算是嚴重的,懷孕就意味著要斷藥,隻單純靠心理疏導未必能對她有幫助。但不管是在其他醫生那裡還是在我這兒,她都非常配合治療,為的是能夠安心備孕。她說丈夫是個孤兒,她特彆想給他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怎麼了?”

謝輕非眼神複雜,緩緩道:“可是張玉衡告訴我,張燕上次孕檢時就已經查出胎停了,並且這個結果她本人是知道的。今天她打電話給你,跟你說……孩子很健康?”

衛騁正色道:“我可以確定,她電話裡的語氣沒有一點異常,而且邏輯清晰,不存在是失去孩子後精神失常出現臆想的可能。”

謝輕非按動手裡的圓珠筆,若有所思。

“不過,張玉衡倒是有點反常。”衛騁也思索著道,“我見他的時候覺得他情緒有點不對勁,就問他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謝輕非:“他怎麼說?”

衛騁道:“就說是家人生病急需要錢,他自己手頭周轉不來,不得已才來找我幫忙。我當時還不知道他有個姐姐,以為是家裡老人怎麼了,也沒多問。而且以他的經濟條件居然到了需要找人借錢的地步,想來家裡人得的是燒錢的重大疾病,這種情況下心情不好也正常。”

謝輕非注意到他話裡的字眼,問道:“你和他大學時就認識,他家境很好嗎?”

衛騁道:“挺不錯的吧?他家具體是乾什麼的我不清楚,隻知道平時吃穿用度上很舍得,聚會他也經常主動買單,從大一的時候起就這樣。我博士不是留在本校讀的,所以中間有幾年沒怎麼和他見麵,前兩年重新來往了,他這方麵的習慣還和大學時期一樣。”

然而實際情況是張家在升州隻能算小康家庭,張父雖說也開工廠,但收益隻勉強能使一家人在不患病不遇到重大變故的情況下衣食無憂,離富貴可差遠了,更加不能和衛騁這種真正的“大資產階級”相提並論。倆人要不是同學,他還真沒機會進衛騁的社交圈。

謝輕非看向衛騁空蕩蕩的手腕:“我今天看見他戴了塊名表。”

衛騁竟也知道:“那個啊,他之前看我戴過一次,覺得好看說也想買,今天中午我就見他戴上了。”

謝輕非猶豫了一下,還是架不住好奇心問道:“我能問問這個表具體要多少錢嗎?”

衛騁:“不到50萬。”

“……”謝輕非吃了一驚,“多少?”

一旁負責記筆錄的警員也不禁抬起頭來。

衛騁遲疑幾秒,換了個語氣輕聲道:“不到50萬?”

“行。”

“他能和你保持這麼多年友情,心理承受能力還是挺強的。”謝輕非一時間很能和張玉衡共情。

已知50萬對張家來說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出的金額,就算湊得出,拿來買塊日常佩戴的手表也太奢侈了。張玉衡說起這“身外之物”時自己都很不屑,不屑中細品還有份不服,可見他虛榮歸虛榮,同時也是不大情願買這手表的,隻是因為不能“彆人都有而我沒有”。

眼前這個“彆人”不僅有,還有一抽屜,真是太招人恨了。

張玉衡闊少的人設大學就立下,這麼多年居然一點沒被發現,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去填補。從學生時代請客吃飯到工作後買奢侈品,金錢需求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而他的真實背景隻是個小康家庭出身,月薪撐死一萬的普通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