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袖口裡淺淺彌散出的香氣和他已……(2 / 2)

特級咒物觀南鏡 NINA耶 7033 字 2個月前

該死,多明白的事,他從來沒有細想過。

他其實被見過觀南鏡幾次,當時他好像身體狀況不太好,沒過多久,他就和灰原學長一起……在任務中不幸死亡了。伊地知被五條悟說完自閉了三天終於願意出門時,才得知灰原學長的遺體隻剩了一半,觀南鏡的身體甚至隻找到了一小塊骨頭。

仿佛是殺害他的凶手留下的一道強勁的耳光,一聲殘酷至極的冷笑。

五條悟自己從不用,但他又偏偏在所有常待的地方都要放這一種香,染得久了,連伊地知的身上都染得透徹。

我早該明白的,他把咖啡全倒進嘴裡。

當時他們聊的是觀南鏡,是死無全屍的、隻被拋下了一點骨頭的觀南鏡。現在他們聊的還是觀南鏡,是一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五條悟就是要重新揭起的傷口。

又也許,它從來都沒有愈合過,十年如一日冒著木頭焚燒的血腥味。

從始至終,他都無法踏入到真正的、屬於咒術師的生死存續的世界裡。他隻是司機,幫手,端茶送水打雜的,在手機裡啪嗒啪嗒打字發消息的,沉默著為死者蓋上白布的……幸運又可悲的,旁觀者。

“可是,雖然我很弱,但我還是覺得,隻要儘我所能就好……即使是你,不也還是偶爾需要我來開開車嘛。”

他低下頭來,因為沒有把握一定能把易拉罐丟進垃圾桶,所以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放好。望著不遠處依然安穩停在原地的車輛,歎了口氣:

“唯有這一點,從來都沒變過。”

“真是,和我在發什麼脾氣啊,狗屎大少爺。你明知道這種混沌體本來就活不長,往他手上套個傳家寶,就以為真能幫他保命?奇怪,太奇怪了,天真到離奇,即使是十二年前的你,也不至於有這麼幼稚的幻想吧。”

伏黑甚爾嘴上說不想和瘋子往來,實際上卻明顯很不想放過這個難得的可以刺痛對方的機會,勞神在在地翹著腿,稍微把頭了點起來,似笑非笑地從後視鏡裡和戴著眼罩的五條悟對視:

“喂,我說六眼……你真的沒有——詛咒他嗎?”

五條悟依然是雙手交叉放在腿上,隻是指尖下意識地輕輕在戒指上摩挲,視線往窗外看去。

車門砰地一聲被撞上了。

觀南鏡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是特彆煩羂索,揪著順平半路從車上下來了。說是揪,其實順平幾乎是一疊聲拒絕了羂索送他回家的熱情,連滾帶爬地貼在他旁邊——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害怕觀南鏡那個和尚哥哥,寧願到公共場合自己再回家,也比單獨坐在那輛車上被送回去的好。

觀南鏡感受到了隨著恐懼從他身上冒出來的咒力,看了他一眼,倒是稍微建立了一點同理心:他也不喜歡羂索的形象,總覺得這個殼子很不對勁似的。

但是周圍人都很容易被他蠱惑、覺得他很親切的樣子。

真是惡心,拿彆人的漂亮屍體裝什麼萬人迷。

這個新同學也感受到了嗎?到底是有點咒力在身上,雖然不多,可是也比普通人敏銳了一點吧。

雖然情緒莫名波動,也壓根沒記住順平叫什麼名字,隻知道了他姓吉野,但觀南鏡還是“想起來”“大部分學生在學校裡有大於等於一個朋友”。想起來要打引號,是因為與其說這是某種念頭,倒不如說像是一個忽然從潛意識裡往上冒出的咕嚕咕嚕的泡泡,泡泡裂開,認知已經莫名其妙地、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思緒的一部分。

於是觀南鏡暫且改了主意,看著眼神瑟縮、像是掙紮著要和他告彆的順平,搶先開了口:“喂,吉野同學。”

有細細的雨滴穿過建築物的縫隙,穿過這個鋼筋水泥的倦怠都市,落在觀南鏡的發絲上,但吉野順平發現他的臉龐看起來比頭發還要更柔軟些。他從沒見過觀南鏡這樣的人,與其說是疏離,不如說是安靜,安靜得像是站在某處就能融入地麵變成一顆植物。於是他的身體,他的臉,他的眼神也是這樣的寂靜與舒展,變成了一株在雨中寡淡而靜默的樹。

隻有唇下一點痣是活的,是雀躍的、生命的紅痕。

有一隻大概是暈了頭的小鳥從他們兩眼前飛快地掠過,在撞上車窗前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往天空疾馳而去。五條悟擰回視線,平靜地說:

“我沒有哦。”

“無趣——”伏黑甚爾繼續往後仰去,嗤了一聲,忽然像是有點煩了似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不會是真的寂寞瘋了來花錢找人聊天吧。我可不想服務你這種筋肉男人,呃,光是這種說法都好惡心。”

“被他人詛咒,也隻能化身詛咒,可他明顯不是咒靈。”

沒管他在說什麼,五條悟的聲音卻越發輕了,仿佛是字斟句酌地拿捏,不想錯一點:

“你,有沒有見過——”

伏黑甚爾表情依然不屑,但卻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瞳孔縮起了一瞬。

“該死的。”黑發男人的目光冷了下來,做了個嘔吐的假動作:“這下是想到真惡心的事了。”

“真抱歉,其實我沒記住你的名字,硬把你拉上車,也不是為了幫你,隻是單純想要讓你明天幫我交申請表,這樣處理比較簡單。”觀南鏡看著順平的眼睛和他說:“但果然還是重新認識一下吧,你可能也沒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觀南鏡。”

“如果他是——”伏黑甚爾挑起了眉頭:“啊,這麼想的話,難怪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聞起來真的就隻是個人類小鬼頭,老子差點以為他隻是光速投胎了,但是時間完全對不上,原來是這個緣故……”

五條悟一聲不吭,一動不動,過了很久,也有可能隻是過了一兩秒,開口道:

“是的話……會怎麼樣?”

“禦三家都是一樣的貨色,乾儘下三濫的勾當。你還真是過慣了好日子啊,什麼醃臢事都不用知道、不用看、不用管……”

伏黑甚爾這會兒是真開心了,所以不吝於送給五條悟一點禮物:

“人本該沒有辦法和自己締結束縛的,所以真的……自己的話,當然是——”

“雖然給你的第一印象可能比較差勁,但我自認為不是什麼討厭的家夥,隻有好好上學這一個心願而已,和我哥哥那種人完全不一樣。”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電車從兩位高中生耳旁呼嘯而過,刮起了一陣風,吹亂他們的頭發。在這一瞬間,吉野順平忘記了捂住自己的額頭、不要讓觀南鏡看到他昨天剛被煙頭燙出的傷疤。他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某種淡淡的、轉瞬即逝的香,淡到像是夢境深處才會飄散而過的某種錯覺。

伏黑甚爾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說:

“冤魂長困此世,永不超生。”

五條悟撫摸戒指的手指停住了,攥緊手心,堅硬的金屬指環在他的皮膚上勒出紅痕。空氣靜默了很久後,他才若無其事地和伏黑甚爾說:“幫我找另一隻眼睛。”

對方像是完全不意外他的舉動,已經按開車門、起身離開了,隻扔下一點話頭:“明碼標價的,五千萬,你的話翻倍給我。定金和今天的費用打老賬戶上——”

都已經走開了兩步,他才又折回頭,隔著車窗和五條悟說:

“對了,惠就交給你玩了。彆讓他和你養的小混沌體一樣……被千刀萬剮就行。”

他笑得很開心,唇角淺淺的一道疤也展開,多像一個也在譏諷微笑的鉤。

隔音效果太好了,車內一片寂靜。可五條悟還是每個字,每個字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