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具殼子怕熱,不愛在這個時節……(1 / 2)

特級咒物觀南鏡 NINA耶 5986 字 1個月前

觀南鏡的生活完全變化了。

他被羂索帶到了一座既有點像佛寺,又不太像的古式建築裡,這大概是他的殼子夏油傑從前的房子,因為羂索還在用著對方的身份,也還總是會有人對著他喊教主。這裡是什麼□□大本營他並不感興趣,準確來說,不能出門上學,他對什麼都不在乎了。

每日隻是穿著浴衣小幽靈一樣遊蕩,在哪裡都能坐下發呆。

之前,除了偶爾要幫羂索做點事、見奇怪的咒靈外,他是完全不參與對方的人類社交圈的,是的,羂索寧願帶他見咒靈也不見人類。但現在大概是因為他離群索居、也不再變成人類在外麵活動了,所以羂索就不再刻意隔開他,很多時候都是觀南鏡趴在榻上看書,隔著屏風羂索在和人聊事。

他在這個房間中意外發現了許多佛香,是檀香,但哪種檀香卻不清楚,隻覺得這份苦味熟稔又安心,於是他便日日點。奇怪的是來來去去的人那樣多,沒有被染上味道的,隻有他沒幾天就像是被浸透了似的。屏風外說完事,羂索拉開這架金絲繡的玲瓏鳥的屏障,往往能看到觀南鏡托著臉在淡淡香霧中趴在涼榻上,被光照亮柔軟的黑發和臉頰,於是分不清是夏油傑的記憶和情感還是他自己在生出愉悅安定的心。

羂索說要教他,倒是沒有說謊。他最擅長講的課是日本史和國語,國語裡他又更擅長古日語和古漢語。沒有來客的時候,他就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書,側臥在榻上和觀南鏡講課文,各樣典故信手拈來,輕描淡寫得像是在說自己親曆的故事。

讀到推古天皇以侄子廄戶皇子為聖德皇太子攝政時,他連典儀用了用了什麼香爐都說得清,仿佛他就在廊下靜看點香郎。說起典故“三獻茶”,他懶洋洋地說這是旁人的事安到了石田三成身上,又宛如他才是那個真正奉茶的小沙彌,捧了杯獻給秀吉。

讀曆史書就是這樣不好,往事如煙過,差不多的故事循環往複,剛開始叫人激動,久了卻隻感到寂寞和無望,觀南鏡逐漸貪睡起來。

盛夏到了,院外有樹,卻無蟬鳴,於是天熱得近乎死寂。觀南鏡還要點香,淡淡的煙霧繚繞裡,高大的黑發男人靠在榻上,額發半濕,劉海下紫眸往往微微合住,裡衣也貼緊在身上,一日日清瘦下去,卻還是一副慵懶自如的神態,隻輕聲說這具殼子怕熱,不愛在這個時節吃東西。

觀南鏡不喜歡他用夏油傑的身體舒舒服服的,卻也不喜歡他讓夏油傑的身體不舒服。他不喜歡詛咒師,不喜歡咒靈,不喜歡議論陰謀,不喜歡商討理想,除了讀書勉強還感興趣一點外,什麼都不關心。雖然說把從前的東西都帶來了,但他大多數連拆都沒拆,隻是原地放在那兒,剛打了開頭的遊戲,剛買了一套的電影碟片,卻都躺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逐漸生灰。

但是就算是這樣,屬於夏油傑的心臟也跳動著很強烈的歡喜。羂索沒有意識到這具殼子對他的影響好像前所未有的大,又或者是意識到了卻依然無所謂,甚至有點沉溺其中。長夏漫漫,除了酷暑天就是暴雨日,窗外天地昏暗,雨打芭蕉脆響,屋內卻越發寂靜。他看著小貓般蜷在自己身旁安睡的觀南鏡,隻有在此時,才能輕輕撫摸他鬢角的發。

屏風內外一個在看一個在聊,完全兩個世界。觀南鏡讀完了日本史,又開始按照教材學文言文,看古中國的書,讀推薦書目三國演義。

他讀桃園結義,羂索在布置聯絡得用的詛咒師,有些信他是夏油傑,有些不信,有些假裝信,有些假裝不信;他讀三顧茅廬,羂索在和真人聊終於和一個京都高專內的學生結下束縛,撈了個內應在手中;他讀到草船借箭時,他們已經從高專搞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打前陣的花禦傷得不輕。

東西是咒物九相圖,和十根宿儺手指。

沒要羂索要求,觀南鏡就給花禦治了傷。對方大概是這一片人不像人靈不像靈的垃圾堆裡唯一一個還算清淨的家夥了,偶爾聽到他讀書看到什麼植物,就會默默地在他的窗前栽上。他感覺到它身上像是爆發了一場小小的爆炸,被摧毀得厲害。說起來這已經是它第二次從五條悟的手裡逃走,第一次還捎帶走了漏壺,不是一般狼狽。傷的是它,成的是羂索的事,與虎謀皮,禍害無窮。

現成的案例就是上個星期還在這裡喝酒的詛咒師已經沒了三個。羂索在觀南鏡麵前完全無所謂展示自己的真實心情本就是想要借著咒術師的手除掉這些家夥,微笑著告訴他廢物利用完就有人幫忙回收是世界上最舒心的事。

“那些家夥,自大又愚蠢……簡直算不上人,隻是猴子吧。我倒是不討厭心性差的家夥,瘋狂也是一種力量,但我真的很討厭蠢貨……”

他一邊下了一顆黑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撚著子兒含笑看著觀南鏡,等他走下一步。

觀南鏡仔細看棋局,不答他的話,也不允許自己內心中對花禦淡淡的同情生發出什麼果實,隻作壁上觀。咒靈們也不是什麼蠢貨,這不過是一場黑吃黑的較量,充滿了殘忍和血腥,各憑本事,各藏心眼,端看誰能走到最後罷了。反而是花禦在蘇醒後特意和他說:

“咕嚕嗚嚕嚕咕嘟咕嘟嚕……”

雖然聲音不知道是什麼個奇怪音節組合,意思卻直接傳到了觀南鏡的腦子裡:

“我看到了……你的那個朋友,他沒事。”

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刻意去殺他,雖然他是最弱的一個。”

觀南鏡甚至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了它說的是順平。就和早就已經被粉碎掉的手機一樣,吉野順平這個和他校園生活掛鉤的人仿佛也被一同粉碎在了這個世界以外,他甚至是現在才知道對方被帶到高專了。

也是,畢竟稍微有點咒力,就算做不成咒術師,當當後勤的能力也還是有的。

不管怎麼說,總比繼續和他做朋友好多了——離天堂太遠,離羂索太近。也許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咒術師們才會特意庇護他吧。

觀南鏡沉默著,沒有回答花禦含蓄的好意,隻是輕輕把手蓋到了它殘破的眼睛上:“睡吧。”

“怎麼還沒睡?”

看到他辦公室門沒關、還透著亮,家入硝子滿臉疲倦地推開了房門問,果然不出所料,五條悟正坐在巴塞羅那椅上,一隻手撐著太陽穴,另一隻手在緩慢轉動。

他顯然是在仔細看著什麼東西,戒指在燈下因為角度變換,而折轉著不同的光,看起來流光溢彩,美麗非凡。

“你又為什麼還沒睡?”

“去看看七海的情況,他該醒了。”

家入硝子不懂五條悟是怎麼想的,她隻覺得如果是自己要每日佩戴這枚戒指,隻會時時刻刻感到一種淩遲般的痛苦。看對方的神情,結合了之前問到的話,她約莫猜到了一點事情,抱著胳膊背靠在門上問:

“那個剝皮詛咒師那裡,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啊。”五條悟舉起手裡小到幾乎不可見的一個、極其精致迷你的紅漆小鼓給它看,鼓的兩側環繞著許多複雜的咒紋:“注入咒力的話,鼓就會震動,可以讓人心智迷惑、陷入幻覺、兩耳出血而亡。很神奇吧?這麼小卻咒力這麼強的一級咒具,可是非常罕見的。然而這麼罕見的東西,光他家裡就搜出了八個。”

兩人共同沉默了太久:讓它能有這樣功效的,不是咒紋。

構成鼓麵的不是紙,而是皮膚,特殊體質的,人類的皮膚。

“我十一年沒有碰到過他了,上一次看到的,應該也隻是咒力捏的分身……”五條悟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沉默的家入硝子:“硝子,說起來很奇怪,我不應該感到恐懼,我也沒有心臟亂跳、或是手發抖,但我坐在這裡半個小時了,還是沒有摸上去。”

“這是恐懼嗎?我對恐懼很陌生。大家在說恐懼時,描述的是這種感覺嗎?”

他問。

語氣是真的困惑,真的不解。

家入硝子點了一根煙,輕輕合上眼睛:“誰知道呢,五條。”

“我睡了多久,家入學姐?”

她進入病房時,七海已經醒了,倒是比預想中情況更好點,但是也好不到哪裡去——昏迷的時間太久了,她不確定對方的精神有沒有受到什麼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