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擺放的花瓶被他一個接一個撞倒,發出一聲又一聲破碎聲,瓷片混著泥碎了一地,花盆裡開得正好的花也滾落在地。
他看不見,一腳踩上去,將飽滿的花瓣踩了個細碎。
他聽到有什麼聲音,可已無從辨認,隻能一腳又一腳踩在泥上,弄得自己半身泥濘。
終於,他不慎踩在了碎石片上,碎片割破了他的鞋底。
他吃痛,往前一跌,摔在了泥中,滿身是傷。
……
姬然已上了馬車,跟著孟昭遠到了遊園。
今天是她和孟昭遠單獨出門,他們往常也單獨出門過,相處起來輕鬆自然,同枕在一艘小船上也不覺得尷尬。
“出何事了?昨日那樣晚叫人來送信?”
“唉。”她重重歎了口氣,“陛下昨日派人傳旨,還讓捎了一包藥粉給我。”
不必多說,孟昭遠已明了:“可晏家的小公子若真在公主府上出事,恐怕國公就算放過陛下,也不會放過你。”
“我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皇上說要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姬然微微起身,手肘杵在地上,手撐著腦袋,歪頭看他:“我昨日本來是要給他下藥的,但最終是沒忍心。前兩日他吃撐了,有大夫來看過,說他活不了幾日了。”
他微微頷首:“既然如此,何必對他動手,反而落人口實。說不定國公將他放在你府上,便是知曉他壽命不長,屆時好有借口對你和陛下發難。”
“但我看,陛下似乎已按捺不住了。”
“按捺也不住也要按住,能拖多久是多久,萬一還有轉機呢。”
她躺回去,呼出一口氣:“也是。我倒是不盼望什麼轉機不轉機,我就想再多活幾日,現在的日子多悠閒啊。”
孟昭遠微微彎起唇:“殿下心智堅韌,必能成大事。”
姬然對這樣的話並不感興趣,轉頭看向窗外,感慨一聲:“下雨了。”
“臥船聽雨眠最為詩情畫意,今日若是能在此夜宿一晚,明日一早往西岸邊去,正好能趕上西街上的湯包。”
“是很久沒去吃過了。”她咽了咽口水,正要一口應下,忽然想起家裡還有人在等著,猛得坐起身來,“不成,我得早些回去。”
孟昭遠也跟著起身:“可是有何急事?”
她無奈擺擺手:“不是什麼急事,是前日回去晚了,那少爺不滿意了,我嫌他哼哼唧唧煩得慌,就答應了他往後天黑之前要回去的。”
孟昭遠彎著唇,眼中卻一片平靜:“倒是不見殿下平日對旁人這般上心過。”
“不是我對他上心。”她探出船艙,感受感受雨勢,又退回來,“是這事兒我實在是理虧,都怪那天喝多了酒,去招惹了他。”
“天還未黑,雨這會兒正大,等雨稍停了再走也不遲。”孟昭遠朝她遞去一盞茶,“天冷水寒,還是喝些熱乎得好。”
她接過茶,喝了一大口,毫無貴女的風範,笑道:“還是跟你待在一塊兒舒服,要是這輩子隻吃吃喝喝遊山玩水就好了。”
孟昭遠心頭微動,放在膝上的手指曲了曲,張了張口:“其實,殿下……”
話未說完,突然被打斷:“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姬然一怔,朝窗外望去,隻見雨中兩個侍女乘著小舟急匆匆趕來。
“怎麼了?”她一驚,猛得站起身,頭撞在船艙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孟昭遠默默起身,站在她身旁,為她撐起一柄傘,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
“多謝多謝。”她抱拳道謝,毫不猶豫走進雨裡,接上侍女,又問,“怎麼了?”
侍女抬臂擦了擦臉上掛著的雨絲,喘著氣道:“駙馬駙馬他出事了!”
“啊?”姬然一下慌了,晏洄要是出什麼事,她也就完了。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回頭跟孟昭遠招呼一聲,轉身跳上小舟,壓得小舟一晃,濺起一圈浪花。
孟昭遠要開口提醒,可船已走遠了。
“快!快!他出什麼事了?”
“殿下出門後,駙馬要跟出去,但他看不見,找不對路,將院子裡的盆栽全撞到了,花盆全碎了,他自己也摔倒弄得滿身是傷……”
姬然深吸一口氣,想想那場景就覺得渾身都疼:“你們怎麼不攔著點兒啊?”
侍女十分委屈:“奴婢們要攔的,可攔不住,駙馬不肯人碰。”
姬然捏了捏眉心:“叫大夫沒?”
“見了,但駙馬不願人近身,否則奴婢也不會來尋您。”
已不必再多問,她大致了解了,隻一路往回奔。
院子裡已收拾得差不多,隻剩磚縫裡的泥土,她來不及多看,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
“滾!”坐在床上的少年大嗬一聲,而後愣了幾秒,或許是認出來人,臉上因憤怒爬滿的紅漸漸消退,看著乖覺不少。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