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回車內,抬手時袖口下露出純黑的腕表,理查德米勒經典款黑陶瓷,市價兩百多萬。
鹿海市最不缺有錢人,市場拎著皺巴巴塑料袋的老人都可能千萬身價。
這兒通貨膨脹居全國首位,首屈一指的富翁們身價或許要以兆為單位?
看見車開走了。她稍鬆一口氣,轉身回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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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莊園內,周惟深拎下花籃,大步走進高於十幾層的豪宅。
傭人們正緊鑼密鼓布置著明日的宴會場。大壽過九不過十。海雲馬上要奔八十了,這是件喜事,散在全球各地的這一支周家人都要回來給老太太慶壽。
不過老太太忌諱旁人說她年紀大,無論什麼身份,一概稱她“海雲”。
見著周惟深回來,傭人們高興起來,紛紛喊著:“大少爺!”
“海雲呢?”他問。
“海雲在樓上和婉秀太太還有明嘉小姐在打牌。”
“我母親呢?”他問。
傭人有些支吾。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沒人敢說。
周惟深臉色微沉,“有話直說。”
“海雲想給大太太認個義女,大太太不同意,午飯時候倆人爭了幾句,大太太沒吃完飯就放了筷子回房間,現在還沒出來。”
不待他再問,傭人自覺補充道:“先生一早去了酒莊,說要晚上回來。”
周惟深拎著花籃上了樓,總管跟上他腳步,繼續說家裡情況:“二少爺還沒回來,明嘉小姐一直陪著海雲在打牌,莊怡小姐同姐妹出去打高爾夫了。二先生明天上午到老宅,冬嬋姑姑改了航班,明天下午到老宅。”
周家人丁興旺,有海雲這個“老頑童”帶頭,家裡稱謂也亂得很。除了老派一些的長輩按主次叫,家裡小輩的姑娘都是叫名字和稱謂,不分大小。周冬嬋是他姑姑,小時候家裡人跟著他喊著喊著都叫起了姑姑。
他一到家當然得先去見長輩。
海雲在棋牌室。周惟深還沒進門就聽到她在中氣十足地喊:“大玖!”
海雲背對著大門,周眀嘉和秦婉秀都看見了他,麵露驚喜。他比了個噤聲,走到海雲身後,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海雲的牌掉了,她“呀呀呀”三聲,“晏川,你還曉得回家呀?”
大家一下哄然笑了。
“海雲,你回頭看看是誰。”秦婉秀忍俊不禁。
周明嘉起身,做了下口型,無聲喊道:“大哥。”
周惟深看向她,微微頷首,食指和中指並攏,朝下一彎,示意她坐下。
海雲回頭一看,發現居然是她那個大半年沒見過了的大孫子。
她一下牌也不打了,拉著周惟深的手道:“不是說晚上回來嗎?怎麼下午就到了?”
“海雲,我說的是國外時間,不是中國時間。”
“我哪知道你說的時間還有時差啊?早知道你這個點回來,我讓廚房晚點做午飯的。你吃了沒有?”
“吃過了。這是給你的花,你看看,喜不喜歡?”
海雲這才注意到他還拎了花籃,她一見心喜,嘴上還說著:“哎呀,怎麼想起來送花了?”
“喜歡嗎?”周惟深將花籃放在了牌桌上。
花色明豔而不輕佻,大麗花莊重,望鶴蘭高雅,層次立體得當,一看便覺富麗雍容。
秦婉秀道:“這花是費了心思的。”
“得當得當,待會放我房裡去。”海雲拍著周惟深的手背。
他微微俯身,湊在海雲耳邊道:“是母親叫我送你的。”
“我就知道你沒這心,”海雲錘了他一拳,不滿道,“拿走拿走!”
“拿哪去?”
“當然是我房裡!”
大家便又都笑了。
“你們繼續吧,我去看看母親。”他向眾人頷首示意。沒在海雲麵前問義女是怎麼回事,這事聽一個人說就夠了。
他去見母親是禮數,沒人攔他。
周惟深拎著花籃走出去,遞給總管,“放海雲房裡去。”
母親房間在七樓,房門緊閉著。
他叩了叩門,道:“母親,我回來了。”
沒人應。他自顧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臥室分三進,第一進是休息區,第二進是睡房,第三進是衣帽間和洗手間。
房間裡春媽媽在陪著母親。
春媽媽一扭頭,看見他站在睡房門口,嚇一跳,隨即又歡喜起來。
“太太,惟深回來了!”
木苒芬撐著床坐了起來,垂淚道:“惟深!”
“這是怎麼了?我回來了母親不該要高興嗎?”他笑著,故意不解。
木苒芬趴進了他懷裡,哭訴著:“我要被人欺負死了!”
他坐在床邊扶住她,好笑道:“誰欺負你了?”
春媽媽幫嘴:“海雲不問太太同意就要給太太收一個義女,太太年紀大了,哪還受得了這折騰呀!”
周惟深這才斂了笑容,正色問:“什麼義女?”
“是酒廠顧家的女兒,上回酒會,海雲瞧見了顧家二女兒,覺得像……”春媽媽吞吞吐吐。
周惟深追問:“像什麼?”
“像周秋荷。”
提起這個名字,周惟深也微怔。
周秋荷是他已故的大姑姑,十多年前生產羊水栓塞走的。
打那之後,這個名字就成了家裡的一塊隱痛。
周明嘉就是秋荷姑姑的遺孤。
海雲把孩子從姑父家要了來,隨了周家的姓,上周家的族譜,聊寄哀思。
隻是周明嘉長得像姑父,濃眉大眼,生得有幾分英氣,不像秋荷姑姑一雙鳳眼,清麗溫婉。
他問:“酒廠顧家哪個姑娘?”
“二姑娘,顧以寧。”
“母親不喜歡她?”周惟深問。
木苒芬推他,“平白無故給你多個妹妹,你願意?”
周惟深笑,“我又不常在家,有人能在家陪母親,我當然高興。母親是有彆的緣故吧?”
“我和周秋荷自幼不和,現在她走了,那過去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也就不提了,可是你知道海雲怎麼說我嗎?”
他耐著性子問:“海雲說什麼?”
提到這,木苒芬又悲從中來,“她說我隻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隻能湊個孤字,以後是要孤獨終老的!”
孤?
周惟深久在國外,不常寫漢字,想了下偏旁部首,問:“那我和周晏川,誰是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