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睡(六) 明嬋公主。……(2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4142 字 1個月前

年初時原本傳言聿都會下派人來巡察朔北,乃都察院的一名呂姓禦史,朔北官僚本已嚴正以待,不久前傳來消息,這位呂姓禦史北上途中感染肺疾,纏綿病榻,根本下不來床,隻能返回聿都向上請罪,這巡察一事便暫無後話了。

今年北方一些縣城連綿大雪,雪融後道路泥濘,水位上漲,外加春汛,恐有決堤之險,工部派了臣工往各地加固防汛,近日方到,宴會的主人也邀請了他們,一並接風洗塵。

為首的小官喚作沈霽,字南維,他職位低,獨自坐在一旁吃茶,並不摻合其他人。

姚昶到時眾人已等候多時,他一出現,便被眾人簇擁著坐上席位,先是點了戲,宴會主人又叫婢子上前侍酒,坐在角落的沈霽皺了皺眉,“不必,我自己來便可。”

一旁的婢子訕訕地看了他一眼,青年神色嚴肅冷峻,與宴席的氣氛格格不入,她不敢再湊上前,躬身退下。

不遠處的一名賓客見狀卻笑道:“小沈大人冷麵肅目,像是個手握重權的肱骨之臣,難怪嚇得奴婢都不敢靠近。”

他話裡不懷好意,夾著譏諷,沈霽聞言隻是起身拱手,行了個禮,神情淡淡,並未回應他的嘲弄,對方麵上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不遠處幾人低聲交談起來,“沈家落魄後,這位曾經的才子竟也隻能淪落到在工部領個九品的臣工之職了。”

“誰叫他要與中宮扯上關係,明嬋公主音訊全無,不知死活,他們二人當初兩情相悅,陛下原都打算賜婚,偏偏出了那樣的事,沒將他們沈家一並抄了都算好了。”

“要我說,他現在還裝模作樣個什麼勁,李十三被幽禁後,沈家忙著撇清乾係,他們原先依附輔政,程鞍死後,牆頭草一般又投向彆人,難怪如今落到這個下場。”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正好落在沈霽耳裡,他神色無波,獨自坐在角落,無人同他交談,再加上天生眉眼濃烈肅穆,氣質漠然,更像是自負倨傲了。

被簇擁著坐在主位上的姚昶出聲打斷了幾人的交談,看著像個慈眉善目的長輩,“今年春汛決堤,小沈大人遠道而來,不計路途艱辛,近日為了巡視各地河壩怕是操心不少,我等理應敬你一杯啊。”

沈霽隻是道:“分內之事,不必。”

姚昶倒是脾氣好,對方如此冷淡,他也未曾發火,笑了一聲後便轉頭與其他人交談了。

沈霽又歸為沉默,他盯著麵前的宴席,神思遊離,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沈霽沒聽見,對方又道:“小沈大人?”

沈霽回過神,起身行禮,“姚大人。”

姚昶笑容和煦,“該你點戲了。”

說罷一側的婢女彎腰雙手呈上戲折子。

沈霽不喜這些,方要拒絕,便瞧見站在麵前的婢女雙手握緊,微微抬起頭,雙眼微顫,目光懇切倔強,幽幽如炬火。

沈霽心神一激,將要說出口的話堪堪咽下,伸手將戲折子接過。

他隨手翻開,麵色如常,心中卻如震天的雲雷,洪流一泄,久久不息。

這折子中藏著一張紙,那是一封血淋淋,白骨累累的訴狀,上麵有無數個紅得近乎發黑的血指印,觸目驚心。

戶部尚書姚昶丁憂歸鄉,與朔北豪紳張卯勾結,欺男霸女,逼良為娼,買賣人口,拂春樓便是這些人的據點之一,尋常訴狀無法扳倒他們,更何況這中間還不知有多少官吏參雜其中,層層疊疊,根本求告無門。

這訴狀上雖隻有短短百字,每一筆一劃卻幾乎都是朔北被壓榨的百姓血肉所寫,沈霽用儘全力才忍著沒有將憤怒表現出來。

不過,為何這婢女會將訴狀交給他?

沈霽麵色如常,看了對方一眼,他未曾流露出一分一毫的異常,輕輕將折子合上,沉聲道:“就點《劉公案》①裡《鍘太師》那一出罷。”

婢女接過折子,躬身退至一旁,她已恢複先前恭敬卑微的模樣,戲台上唱了起來,沈霽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宴會一直至亥時方歇,眾賓客各自散去,姚昶被扶著走下台階,剛出門,迎麵便跑上來他的親信,臉色沉沉,像是有要緊事發生。

他道:“老爺,出事了。”

“前幾日南坊不是死了一個妓子麼,張卯說他會將這件事情處理好,怎知居然又鬨大了起來,眼下事態愈演愈烈,不知是誰在造謠生事,大人,如今,坊市間竟有人傳您與張卯勾結,背地狎妓,那女人是不堪受辱才自儘於燈樓!”

姚昶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方才在宴席上言笑晏晏,喝酒聽戲的舒爽酣樂被這話迎頭一澆,瞬間涼得他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