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東風(二) “我已經知道是誰了。……(2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3175 字 1個月前

此事過後,雨水來臨,北方連綿不絕的大雪漸漸停息,由於工部提前加固堤壩,疏通河道,今年的春汛平穩地過去了,數日過後,碧穹空淨,海天一線,港口的船隻重新掛上了遠行的航帆。

“姐姐,我舍不得你……”

拂春樓查封後,裡麵的女人也各自被遣送回原戶籍,有的嫁了人,有的隱姓埋名,春繡被張卯霸占後,父親求告無門,含恨而終,她沒有其他親人,於是決定帶著半生積蓄,離開這個地方去開始新生活。

從前受她照拂過的幾人來到碼頭相送,婉音眼眶含著淚,低聲啜泣。

春繡抬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聲音輕柔,“阿音,你我如今已逃脫樊籠,聚散有時,未必來日不能相見。”

她摸了摸婉音的臉頰,轉頭對一旁的少年說,“也多謝你,燕小兄弟,近日常為我們奔波。”

不遠處正在喂海鷗的燕回回過頭,有些惶然,身上的麻織短衫被港口的海風掀動,少年精瘦的胳膊上懸停著掠過的飛鳥,他揚起笑容,“不用謝春姐姐,小時候我去衙後街送酒食,多虧你照拂,我隻是跑幾個腿,算不上幫什麼忙。”

春繡抿唇一笑,她放下手,目光移動,最後停在幾步遠外的女人身上,隔著麵簾從未真正清晰地看過對方的麵容,似乎每一次交談,她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無甚在意的模樣。

可若不是她,也許她們現在還在泥沼中掙紮,一個富商的妾室,沒有親人,這樣的人大多如同流水中的浮萍,無根無依。

然她雖身形單薄,卻非倚人盧下的菟絲花,春繡覺得奇怪,又覺得這張麵簾像是密不透風的隔膜,好似怎麼都看不穿對方到底是怎樣的人。

她微微欠身,目光懇切,向著那人的方向誠摯一拜,而後才登上身後的帆船。

婉音追上前兩步,落著淚,“姐姐,你萬萬保重。”

船上的春繡背著行囊,穿著素雅的衣裳,不似花樓裡濃妝豔抹的鴇娘,隻是一個最普通的女郎,她揮了揮手,聲音哽咽,“阿音,後會有期。”

船上收了錨,海風吹起白帆,遠處傳來大商船著陸的嗡嗡聲,洪鐘大呂般,隨浪潮激進,震震縈繞,長鳴不絕。

許久,站在港口的婉音抽泣一聲,她回過頭,麵前遞來一張手帕,清冽的聲音傳來,“以後的日子會變好的。”

“嗯……”

婉音低著頭,麵前的人偏過身,海風卷起她兜帽上的紗簾,程允棠掀起目光,視野裡燕回叢礁石上跳下,他手裡捧著色澤鮮亮的海螺,笑容清爽,“程娘子,看!裡麵還有隻小螃蟹。”

“你腿不疼了?”

燕回嘻嘻一笑,跑到她麵前,狡黠道:“摔了個跟頭而已,哪有那麼嬌弱啊。”

衙門公審那日,他在外頭趁亂拱火,不久前又因為守在姚宅外通風報信被盯上,好幾次差點被逮住,都叫他逃脫了去,隻是這次被衙差追趕卻摔傷了腿,幸好隻是擦破了皮。

見程允棠沉默不語,似是不信,燕回眼睛瞪大些許,原地蹦了兩圈,“真的,一點事兒也沒……啊!”

還沒嘚瑟完便被身後漲起的海浪一拍,一頭栽進沙地裡。

程允棠:“……”

頭發上還沾著小沙蟹的燕回仰起臉,為了緩解窘迫的氣氛,咧嘴一笑,手上還捏著那顆鮮豔的海螺。

這會兒神情淡淡的程允棠終於幾不可聞地笑了笑,發絲盈盈,催促道:“走了,海邊風大。”

“這就來!”

程允棠微微揚著唇角,轉過身,然而當她方邁步,卻又忽然一頓,一刹那間呼吸凝滯,連身側疏狂的海風都緩了緩。

跟在身後的燕回與婉音停住,坐在空船帆頭的阿檀跳了下來,按著袖中的匕首,神色警惕。

隻隔著幾步遠,燕回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瞬間內程允棠背影的僵硬,他心中訝然,向前方看去,看到了一個穿著褐色圓領袍,如鬆竹般淩然冷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