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五) 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好大……(1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3497 字 1個月前

西北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縣城內,城南那片竹林前,是燕回的家。

燕二裡這個被父母拋棄的可憐蟲,撿到了同樣被拋棄的燕回,他用布滿凍瘡與老繭的雙手,一寸寸建起來那個低矮樸素的小院,燕二裡很矮,畸形的腳使得他永遠是佝僂的,可在燕回的記憶裡,這個並不算寬厚的肩背卻遮擋了可能會吹向他的一切風雨。

他跑過廢墟,明明是夏天,可他渾身發冷,燕二裡躺在他麵前,他怎麼也堵不住那流出的血,熱的,滾燙的,化作沸騰的鐵水,將他空洞的軀殼澆鑄凝固。

燕二裡伸出枯骨般的手,他指了指胸口巨大的窟窿,張開嘴,嘶啞而苦痛:

“兒,救、救我……”

“爹!”

燕回猛地睜開眼睛,他重重喘了一聲氣,渾身被冷汗浸透,頭發胡亂地黏在臉上,胸口急劇地起伏,太陽穴附近突突跳動。

身旁伸來一隻手,貼在他的額頭上,“燕回。”

他應激地回過頭,昏暗中對上一雙幽深的瞳孔。

微涼的溫度從這隻手上傳來,如一捧甘泉,澆滅了這令他痛苦而絕望的灼熱。

程允棠放下手,輕聲道:“你燒了一夜。”

頜下是陌生的觸感,他抬手,摸到纏繞脖頸的繃帶,被麻繩勒出的傷口微微刺痛,提醒著他方才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

燕回紅著眼,睜大的雙目中露出如往昔一般期冀的亮光,“程娘子,我爹呢?他、他還好嗎?”

程允棠直視他,沒有刻意隱瞞,“對不起。”

燕回神情僵住。

她從一側的架子上捧過來一物,盒子的四角已經摔裂了,但燕二裡將它保護得很好,裡麵的東西一點也未磕碰到。

“你爹走前抱著這個,想來是很重要的東西,我讓人取來了。”

燕回顫抖著雙手打開,看到裡麵是一隻紫毫筆,筆杆細長挺直,漆色透亮光滑,盒子內刻著“幽蘭齋”的鎏金印鑒,昭示著此物的價格不菲。

他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甚至連拿起筆細看都忘了,那是城內最大的書肆,從主家走過去要繞遠路許久,裡麵的文房四寶書籍畫冊是出名的昂貴,隻有富貴人家才會前往,他去過一次,可因為太貴,最後轉而去買了便宜的雞毛筆。

燕二裡買這個筆,要花多久的工錢?他那隻瘸腿,走那麼遠的路,又要花多少時辰。如果不是因為繞遠路去那個書肆,他應該早就回到家中,在犬戎人攻進來時躲進地窖。

明明第二日他就要進縣學了,明明一切就要變好了。

燕回咬緊嘴唇,肩膀聳動,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好大的玩笑。

程允棠低聲道:“燕回,想哭就哭出來吧。”

女郎聲音低緩,他終於忍不住,喉嚨裡發出嗚咽的低鳴,淚水猛然墜落,燕回坐在榻上,抱著裝著筆的錦盒,他張開嘴,嘶喊著大哭起來。

哭累了暈過去,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拳頭緊握,大概不是什麼好夢。夢裡有人輕柔地拂去他臉上的淚水,是痛苦中僅剩的甘甜。

這是一處隱蔽的藏身之地,地窖的光線暗淡,月光穿透頭頂的狹窄縫隙,塵埃浮動,程允棠大半張臉隱在陰影下,神情冷刻凝肅,她歎了一聲,盯著床榻上連睡著後都在哭的少年。

許久,她站起身,推開門,外麵站著守夜的侍從,抱劍拱手道:“殿下。”

“朔北如何了?”

“吳萃已死,府內群龍無首,海港有倭寇趁機作亂,左謄將軍抽不開身,朝廷大概這幾日會派其他人帶兵前來援助。”

“東邊的連溪縣三麵環山,城池穩固,易守難攻,犬戎人應當暫時無法攻破。”程允棠頓了頓,問道:“朔陽的縣令呢?”

侍從沉沉道:“犬戎剛破城,他便逃了。”

程允棠皺了皺眉,“衙門內還有沒有其他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