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寶進了屋，明珠才重重呼出一口氣，給小丫頭冷冷使了個眼色。
方才就被訓過了，這會兒香寶趕忙近前來，取了絨毯攏在了小姐肩頭。
明珠瞧著小姐麵色又恢複了安靜、乖巧。
便又叮囑起來，“老爺今兒天沒亮就去了鋪子裡頭。臨走一口熱茶沒喝上，也不忘叮囑了我們這些婢子呢！讓您今日多穿點，注意保暖！”
沈知音安靜聽著，眼神卻落在塌上的錦被上。
爹爹年關都忙得不可開交，明珠的意思就是讓她省省心，彆給爹爹添亂呢。
可不就是怪她出門，又抱了小貓兒麼？
沈知音也沒搭理她。
明珠對小姐這副模樣早已習慣，站著瞧了一眼後，就抱了小貓兒出了屋。
她前腳剛出門，後腳沈知音就聽見一聲慘叫。
是小貓兒的！
她趕緊溜出去瞧。
看小貓還挺乖，明珠嫌臟，這會兒就拎著貓兒的兩條腿，提開了些。見小姐探出一顆小腦袋，明珠隻好咬咬牙，又抱回了懷裡。
笑道，“外頭冷，小東西凍著了。我先給帶去我那屋裡，回頭弄點熱水，給洗洗。”
沈知音點頭，一路目送明珠出了天音苑。
明珠回頭瞧了眼，見小姐沒跟來，一把將小東西丟在了地上。
“小可憐，你可太臟了！”
正想著叫來婆子領去養著，又擔心回頭找不見，興許會被凍死，隻好又提溜了起來。
“小乖乖，爪子都不會伸的，不愧小姐疼你！”
走了沒幾步，碰見個婆子。
明珠忙喚住她，“過來，快過來！”
婆子到了跟前，明珠就將小貓兒扔給了她。
“給它洗洗，弄乾淨，再喂點吃的！還有，身上蟲子捉一捉，看看有沒有病。可瞧仔細了，小姐的貓兒！”
婆子立馬鬆垮了大臉盤子，“小姑奶奶呦！這……我哪會捉蟲啊，您可難為我了！”
終於有人接手了這小臟東西，明珠可算鬆了口氣，哪裡還管她。
“園子裡這麼多婆子，一人捉一隻，怕也乾淨了！這都乾不了，回頭我稟告小姐，讓你們收拾鋪蓋另尋高就去！小姐的話我也說與你了。這可是小姐心愛的物件兒，好生喂養著，回頭小姐要去瞧的。”
婆子大眼翻了翻，心下隻嘀咕小姐連月都崩不出個屁來，哪裡能與她們說話了。
“喂個食兒倒成。這麼小，洗澡怕是會凍死，天兒寒沒辦法的事兒。天音苑裡滿屋的熱乎，您看……”
“行了！看看有沒蟲病，喂一喂。實在不行，就……”
“要是跑了呢？”婆子靈機一動。
明珠也無奈，“那就沒辦法了。最好看緊了。”
“哎，那是！小姐的寶貝，咱哪能不當心呢？”
婆子臉上堆了笑。
等明珠一走，卻像提溜了個燙手的山芋，忙把小野狸丟了出去。
嘴裡罵罵咧咧起來，“你個小畜生，莫要傳了婆子一身的虱子！”
等了半天，小野狸也不跑。婆子也沒法子，隻好從懷裡掏出一方乾乾淨淨的錦帕，兜了小狸貓去尋彆的婆子們。
說了一人捉一隻了，總不能她冤大頭。沒個好處，她是一隻都不會多捉的，總不能隻逮著她這個沒倚仗的欺負了。
小姐也真是不當人是個人，金山銀海的，買個乾淨的貓兒不好麼？
偏偏故意捉個野狸貓來為難她們，作踐死個人了！
*
清漪苑，管家負手立在院內，氣得麵色通紅。
他一早就命人盯緊了三寶，還有這個不成器的逆子。下頭小子回稟，說人去了張員外家裡頭，他心下還有點翼望，以為這不孝子終於開了竅。
這張員外家哪還有挑的！
張家是做藥材買賣的。雖比不上官宦，也非蘇城出了名的大戶，倒也是難得清清白白的買賣人。
他放心之餘，還滿心地去琢磨，他兒那個好啊，能做了張員外的快婿！
那張小姐沈甫清也見過，生的極美，也是難得的好相貌。
他以為他兒這回總算是稱心如意了。
那可好，也不至於如眼下這般，在老爺跟前左右難看！
哪裡想得到，又給潑了一盆涼水。這小子竟這般不中用，回頭又去貼了老爺的冷臉。讓他一張老臉生生沒處擱了。
沈甫清越想越氣。
方才，從三寶那狗腿子口裡，得知他兒給小姐送的，竟還是早間老爺在門口碰上的小野狸，此刻更覺麵上無光。
送禮也罷！
送這個，也過於寒酸了，不像話！
這要是被嚼舌根的婆子們傳開，還不笑話死他沈甫清，自個兒窮酸也就罷了，養出來的兒子也摳搜的小家子氣？
知他兒的德行，沈甫清也不提送不送禮這一茬，隻沉聲斥道，“你也拿得出手！”
一旁沈君成垂目，並不回應。
“撿來的野畜生，怎能拿給小姐？老爺待我爺倆不薄。茶鋪子就算虧了你，你老子也還有些壓箱底兒的本錢！你給我送這麼個畜生，老夫丟不起這人！”
他兒斂目，是他一貫氣不過的死水無波的麵色，“無妨，小姐喜歡。”
“哼，小姐什麼寶貝沒有，怎麼看得上你這小畜生？”
沈甫清一出口，又覺得話不對。
果然他兒已炸了毛，冷冷瞧了他，目色幽暗，含了一絲兒恨。
“不是小姐看不上，看不上的是父親您吧。”
“你……我是看不上你上竿子巴結的樣兒！”
管家氣得夠嗆。
見他爹甩袖走人，沈君成在背後幽幽笑問，“嗬，父親是覺得兒子下賤麼？
沈甫清回首，精光銳利的老眼忽地泛起沉痛。
“你……不怪老爺不喜你。”
“不巧了，兒子委實下賤。老爺不喜，咱也能上趕子貼不是？”
他兒目光清凜，眼底空無一物，就這麼瞧過來。似掠過了他，瞧著某一處遙遠的地兒。
憑白令人心寒。
沈甫清看不透，“你這個逆子！”
“讓父親失望了。”
這一聲尾音逶迤了些微歎息。
氣得沈甫清掉頭就走，再也不回頭望他一眼。
在院裡立了一會兒後，沈君成才拾掇了心情，去往夥房打下手。
他不愛掃雪，在外頭現眼，還不如乾些臟的、累的活兒來的舒坦。
誰知到了灶房外，還沒進呢，就聽到裡麵幾個婆子拿小姐養小野貓這事嚼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