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不是瘋了！”

人跑出老遠，廊下幾個婆子才反應過來。

那雪裡清伶伶冒出的一條人影兒，可不就是鑽了柴房找貓兒的荒唐小姐麼？

她們在門口守著呢，人怎麼眨眼功夫就溜出去了？

也怪了！

又瞧見沈相公也不去追，一路趟在雪地裡，竟是走開了。

——這小子也不管了？

幾個婆子驚疑一瞬，趕緊提了褲腿，一路追了過去。

小姐口疾，打小就不願意開口，自然不會在老爺跟前兒說她們不是。可要真凍出個好歹來，那就是個大事兒了。

這位姑奶奶一日喝的藥湯，都夠買好幾個利索的婆子了。

這下可真闖了大禍了！

*

——“小姐的野貓兒跑了！”

——“還能找得回來？這麼個雪地寒天兒的！”

沈宅的下人們吃驚之餘，這會兒也真嘗到了這位磕巴小姐的厲害來。

這都出了宅子了，老爺少不得要過問，他們這幫下頭人這回算是遭了殃。

眼瞧著，這天兒就要暗下來。驚歸驚，無奈歸無奈，全宅的婆子、家奴們都快急死了，歇了的也忙不迭鑽出被窩，披了件防寒的氅衣擠去了西南門。

這小主打小畏寒得厲害，下頭人精心伺候著，每入冬還得發一兩次大病。平日裡，擱暖閣裡銀炭焐著，絨毯裘衾擁著的嬌慣小主，這樣瘋跑出去，可還了得？

愁的是老爺先前就交待了，宅子裡頭不虧他們下頭人，就是不能怠慢了小姐。

這些年來，她們也是吃好喝好、樣樣都給安置得妥當。她們婆子、奴才的，從福安街的老宅起，就拖家帶口的這麼些人一起過來了。

如今宅子裡，攏共就這麼兩位主子也照應不好，老爺恐真要心寒。

加上，當年夫人是被老爺氣去上京娘家，最後才遭遇不測的。可憐的小姐戴孝回來的時候，像是失了魂，老爺心裡怎麼沒有愧。

小姐要是出了啥子差錯，老爺定要心焦死，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也怪小姐古怪，害他們對不住老爺。

幾個婆子一邊跑得氣喘籲籲，一邊嚇得哎呦直叫。

傍晚暮色沉靜，滿宅就這一處鬨了不小的動靜。仆婦下人們宿在西園，離這處西南門也不遠，聽到外頭急惶惶的聲音，不少人出來尋熱鬨瞧。

不一會兒，西南側門的門口就擠了一堆的婆子小廝們。

人群裡，婆子們挨在一塊兒，揣著手嘀咕了起來。

“野狸又臟又野的，能值幾個銀子，這大冬天的……”

“可不是！管家先前也說了，小姐不懂事兒，咱不能跟著縱容。閨閣裡的千金，去追一隻野貓兒，也真不像話！”

“……”

她們一邊怨著，一邊拿眼睛遠遠瞧一眼外頭。

西南門外，還有他們沈家的上百個傭人、家仆，一群人傻傻堵了東梧街的街口。

先前，柴房門口的幾個婆子這會兒也不敢追了。

貓兒自個兒跑的，怨也怨不到她們婆子身上。眼下再這麼追下去，這麼多雙眼睛，小姐要真有個好歹，她們還能逃脫？

正是心焦又畏縮的當口，門內出了一襲藍衣。

見這向來持重的人火急火燎追了出去，眾人才歇了口氣。

是沈相公。

他來，就沒事了。

擠在前頭的婆子兩手一拍，笑了開來。

“哎呦，要我們這些個老東西何用？小姐這性子就要沈相公治，散了散了。依婆子看，小姐一會兒啊，保管乖乖兒地跟沈相公回屋！”

其他婆子心知肚明，一個個含了些曖昧地笑了笑，便一起圍著回了西園。

“走吧走吧，天兒到底太凍了！”

散場了，幾個年輕的小廝倒是笑嘻嘻地挪不動步子，“哎，你們說沈哥怎麼治小姐？”

“這麼任性，當往狠裡治！”

“怎麼狠？”

“下不了塌的那種！”

“哈哈……”

杵一邊兒的三寶聽不得這些個諢話，一掌拍在這小不正經的龜孫腦殼上。

“渾球，說這種餿話，回頭娶了親，可要被娘子治了！”

“嘁，好歹我娘子也能伶牙俐齒，被治也值了！他圖啥？不過，他沈相公也就一張臉皮子了！”

這小子說話可怪，三寶咬牙，“叫少爺！”

“哼！”

竟然不理他，調頭走了，氣得三寶牙癢癢。

身後大成按了他肩膀。

“寶子哥，莫氣。他老子識墨水兒，在老爺鋪子裡頭照應。咱還是甭理他的好。”

三寶不服，“又如何，還能不把少爺放在眼裡？”

大成思量了一瞬，才壓低了聲音，“你沒瞧見，少爺逢年過節兒的，都給他老子送禮呢！咱少爺人情走動多，寶子哥你沒在意罷了。”

“還有這事兒……”三寶一臉的憋屈，心裡頭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