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開口,如寒風漏了絲氣兒。再看過那張森白麵孔,隻覺暮氣沉沉,真就個活死人了。
白衣豔絕的少年男子眸中不屑,寒眉也沉冷了幾分。
鮮紅的唇角微勾了一抹輕笑,卻十分冰寒。
“山林藪澤,有能取疏食田獵禽獸者,野虞教導之。其有侵奪者,罪之不赦!”(1)
那刀般的目色橫陳而出,豔氣濃烈,仿似血海翻騰、肆虐,襲向對麵半死不活的麻木、枯槁之人。
風獵衣袍,寒暮蕭瑟,覓渡橋下暗河粼粼。
來人半闔了眼皮,終究是不為所動。
——都像個活死人!
少年瀲灩目色微犯了紅,不知是寒夜太冷,還是這漫漫長路裡,日夜奔走,行得太過疲乏。
在他淩厲逼視之下,那兩片比夜色還暗的薄唇翕動了兩下。
卻是他不願聽到的。
“君子齋戒,處必弇,身欲寧,去聲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2)
說完,這人慢悠悠抬眼,枯木的眼神落在他臉上。
“——呂覽,仲冬記。”
少年思量一瞬,收斂了周身的淩厲。
折身,向橋另一邊去。
“不是約好了麼,看雪。今年還不是時候……”
身後,寂然如故。
少年也不理會了,在這涼月暗夜裡,寂然獨去,行如一片驚鴻孤影。
——當一個男人失去了最後的尊嚴,你又能指望他什麼呢?
他全當他們死掉就好了。
全都死了!
*
遠遠瞧見小姐跌在了雪裡,沈君成大步趕了過來,慌忙抱起了地上的人兒。
“小姐!”
“可恨君成平日用功少了,竟連小姐都追不上!”
他懷著深深的自責,抱起了小姐。
正要邁步,忽地又停了腳,轉頭去望橋上。
方才,他遠遠就瞧見橋上有兩個人影,一明一暗,一高一瘦。
這會兒怎麼不見了?
幽幽然,一片黃紙從他手底飄落,沈君成低頭看去。
清寒眸光驟然縮了一下,麵上漸漸凝了絲厲色。
這雪地上零散落著的,不是彆的,竟是紙錢!
他一腳狠狠踩了上去,將這些不吉利的玩意兒碾在了雪裡。
是何人裝神弄鬼,搞了這些陰間玩意兒,來嚇他小姐?
將人送入趕來的馬車上,沈君成利落地下了車,直直尋向覓渡橋。
沒走幾步,兩枚暗器貼麵襲來,堪堪擦過他臉龐、頸側。
他抬手,幾絲斷發落入了發白的掌間。
警告麼……
沈君成抬眸。
果然,不知何時,橋上已立了一白衣人影。
莫名覺得格外眼熟,親切非常。
許是月色晦暗,他看花了眼。沈君成眉心微蹙,複又挑起寒眉,使勁瞧了一眼。
清寒的麵上,漸漸凝了陰騭,這人相貌……
真是白夜撞了鬼了麼?
嗬,稀罕玩意兒!
不及思量,他的視線就被這人懷中小貓兒吸引了。
——小姐的貓兒!
他死死盯住橋上。
這陰人不男不女,瞧著怪瘮人,似乎有幾分危險。
可他也不是嚇大的!
遲疑了一瞬,便朝著覓渡橋走去。
橋上,少年一下一下,撫著貓兒嶙峋的脊梁骨,動作十分溫柔。
見橋下人鬥膽,還敢尋過來,不禁有些發笑。
這蠢物,他方才就能要了他小命,居然還不麻溜的滾開!
修長如玉的兩根手指頭提了貓兒後頸,又乍然發力,一把握住了。
貓兒嘶叫,掙紮起來。
少年笑意更甚,言語間不無嫌棄,“這玩意兒,也有人爭?早就死了!”
橋下,那蠢物果然頓了腳步。
*
覓渡橋上,這陰賊掐住了貓兒細弱的脖子,正朝他笑得險惡。
“哼,”沈君成不屑,鼻間輕嗤一聲。
這就能拿捏了他?
袖中捏了一葉毒器,抬手便送了出去。
橋上,那妖人顯然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丟了貓兒,來接他的暗器。
竟是徒手接了!
這可是沾不得的玩意兒,要人命的劇毒!
沈君成眼底冰寒,等著瞧他好看。
橋上,少年將暗器捏過眼前,笑意微驚。
一個反手,又將這劇毒暗器又送了回去。
“狗東西!還想害我,就憑你?”
利器破空,極其迅猛,是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道和速度。
沈君成震驚不及,暗器已飛至額前,離劃破肌膚隻一厘之遙。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叮”的一聲脆響,一粒玉扳指橫飛而來,擊落了這奪命的利器。
兩廂撞擊,青玉瞬間碎如齏粉。
沈君成喉間艱難吞咽了下,白皙的額頭已密密布了一層冷汗。
他穩了心神,打眼去瞧。
四下裡,除了橋上那漸漸遠去的白衣,卻不見有其他人影。
見那賊子抱著貓兒要走,來不及細想,沈君成死死捏了拳,猶豫一瞬,還是追了上去。
——得把貓兒帶回去給小姐!
橋上背影停下,神色掠過訝異。
“還真不怕死,不自量力的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