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回了宅子,也沒人敢吱聲說晚間的事兒。
明玉、明珠一琢磨,這事兒也真不好講。
到底是怪她們沒教好小姐,慣的這位主子這般任性好呢,還是罰她們怠慢了小姐,沒看好小姐的寶貝?
也由此,她們兩個貼身伺候的也沒敢在老爺跟前知會一聲。
兩日後,二爺沈成儒受一位上京回鄉的市道之交邀請,去聚賢茶樓喝茶。
原本忙的抽不出空,可對方一出手竟是格外的闊綽,讓他這個江南小商倒是開了眼。
想必這故友在上京混的不錯,本著買賣人廣交友的通透性子,即便無心做大上京的生意,二爺也不好再拂了人家的麵子。
隻不過買賣終究沒談攏,茶也喝得不甚愉快。
隻因他幾人剛到了茶樓門口,就聽到了對麵街巷的閒話。
“哎,聽說沒,沈二爺家的千金小姐,那位啞巴姑娘的小狸奴跑了?”
“聽說了!那偏執的磕巴小姐還去追了!東梧街一路的婆子、丫頭們都看呆了。你說撿的小野狸跑了,這還能給捉回來?”
“莫不是腦子也不好使吧?也難怪了,金山銀海的富貴,人家沈相公也不肯娶她這千金。”
“哈哈,有這可能!沈二爺錢多,莫不是壓下了這事兒?”
“有道理!正常人不缺銀子的,誰去追那個野畜生,吃又吃不得……”
“……”
二爺聽了那個氣,當下決定晚上回去好好問個明白。落了座,喝茶的時候,也沒了幾分周旋的心思。
對麵,盧寅寶的見二爺麵色陰沉,也不大敢吱聲。略微提了幾句上京的好勢頭,抬眼去瞧,見二爺不為所動,也沒再說個一二。
知道這會兒是說不動這位心思縝密的沈大富戶了。
上京他老丈人家的那樁禍事,到底讓這位吃得開的二爺生了十分的戒心。
茶喝罷,盧寅寶起身,下人呈上了一個纏枝花鳥紋的精致銀箱。
屏退了屋內的閒人,才對了二爺壓低了聲音,“宮裡頭的老太醫也真糊塗,也不知當今聖上怎麼想的。如今這鐵皮石斛的價兒翻了得有……”
他兩指交叉比了個十。
“哦?賢兄竟有此心思,小弟我正愁小女的藥無處可求呢!”
沈成儒這才來了興趣,複又坐下,與他喝了半壺茶。
他姑娘平日喝的藥裡,有一味鐵皮石斛,藥性溫和、能養血安神。是少有能常喝,又對身子不打緊的好藥材。
隻可惜,最近聖上欽點,鐵皮石斛已成了宮廷禦藥。
聽說宮裡頭的妃子娘娘們常用來泡茶,圖個美容養顏、延年益壽之神效。
怕也因宮裡起的一陣風氣,這鐵皮石斛在上京權貴圈內炙手可熱,他們這遙遠江南也很快稀缺了起來。
這兩日他正琢磨著,張員外那處要不要走動走動。
畢竟,這石斛不好買,仿似一夕就變得有價無市了。
眼下,這位能采買到,倒也解決了二爺的一樁心事,這茶也算沒白喝。
出了聚賢茶樓,沈成儒沒再回鋪子裡忙活。
年關各個鋪子忙著一年的收尾,正是走不開的時候。連月來,他都是天暗了才回的宅子。到家後阿音也已歇下了。
這會兒想起來,懷了幾分愧疚。
跟身邊王吉交待了手頭的要緊事務,讓他代為處理了後,就匆匆回了宅子。
一回宅,就叫來了管家。
管家這兩日被逆子好一通氣,現下老爺過問貓兒的事兒,忙上前行了一禮。
存了心地告了他兒的狀。
“老爺,都是逆子的錯!將那野貓兒送到了小姐跟前,這才惹下的事兒!這回您定要好好罰他,甭看了老奴的麵子,深淺都得讓這小子知道個好歹來!”
管家這般請罪也不是頭一回了,沈成儒心裡有底,沉吟著也沒吭氣兒。
雖說管家那小子多少也有些不知分寸,可每回含糊地慣著,也不止是看他這做老子的麵兒。
多少還是存了點私心的。
人品暫且不好說,這小子模樣也確實夠頂。人往屋裡頭一擱,隻乾瞧著也喜人。
算給阿音擺個精美的物件兒,自不好摔了他的臉去。
也便擺擺手,“哪裡的話,君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管家哪裡肯罷休,深深伏了身子,“這次您若還任他胡鬨,恐讓宅子裡頭大家夥兒笑話!”
沈成儒這才有些惱了,“誰人敢笑?我若罰了他去,日後還有誰能和知音相與!”
略一停頓,才在管家耳旁又重重開口。
“自小阿音受外人冷落,是君成不棄,伴著一塊兒長大的。老父是一直念著這份恩情!他待小姐如竹馬青梅,老父怎能虧待了他?”
這話管家聽明白了,老爺一字一句,都不過是念及了幼時的情誼,也是在忌諱談及他二人的心頭事。
顧及竹馬的情誼,雖也不是什麼欲蓋彌彰,卻看得出老爺是下不來臉故意為難他爺倆的。
他是不願的,老爺也不會不明白。
借著今日這機會說開了也好,畢竟日後還要在老爺的宅子裡頭做事。
沈甫清略一思量,正要拱手上前,卻見老爺兩袖一甩,背起手來。
竟是走了。
“老爺……”
“老夫自當他是半個兒子,你莫須憂心!”
沈甫清原地呆立,半個兒子,可不就是……
嗐,這叫他怎麼不憂心?
“老爺您這……”
前頭老爺衝他招手,“快過來,與我一起去天音苑。”
管家隻好不情不願跟上。
*
天音苑,沈知音得知她爹爹回來了,心下一陣雀躍。
爹爹成日忙得見不著人影,她多少有點失落,這會兒忙乖乖讓明玉裹了厚厚的衣裳,急急掀簾,到了外間。
她想出門,卻被明玉攔住了。
“老爺讓您在屋裡頭呆著,一會兒辦完了事兒老爺自會進來。”
“辦、事兒?”
爹爹在宅子裡頭也辦事兒?
正淺淺歎了口氣,外頭就傳來了熟悉、令她心安的穩重嗓音。
是了,是她爹爹來了。
小姐屋外,下人們都到齊了,沈成儒才鄭重開口。
目光掃過眾人。
“把大家夥都叫過來,也不是為了旁的事兒。一直以來,我沈某人都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了大家一起過的舒坦,總不能單我二爺痛快了。可如今,這宅子裡頭懶散得不像個樣子,連小姐都戲弄了!”
“阿音羞於開口,又是個柔軟心腸,什麼事兒全往肚子裡頭咽。可自個兒的骨肉,再缺憾、無用,也輪不到你們外人來欺!”
“老夫不過是想要為阿音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