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我被說很幸福。(2 / 2)

“我沒錯……我沒錯!”謝紓像是個孩子一般,執著地重複道,他一字一頓,像是把每個字都咬緊了,擲地有聲,即使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他也固執地不承認自己的錯誤:“我……沒錯!”

“跪下!!!”

“不跪!!!”謝紓背脊挺直,他的眼眶通紅,氣息急促,不斷地重複,好像這樣就有人相信他。

他依然還在夢中,卻終於能聲嘶力竭地喊出多年以來,一直未曾出口的話:“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害人,我沒有做壞事……我沒有……你們說的那些,我沒有做過!!!”

“砰”

謝棠生額角青筋迸起,毫不猶豫地一腳用力踹進謝紓的膝窩。少年本就孱弱的身體承受不住,在受力的影響下,被踢得跪在了冰涼的地上。

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腦袋裡“嗡”了一聲,膝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重重地回蕩。

謝紓表情凝固住了,那一腳好像踢碎了他的尊嚴,也把他從混混沌沌的夢中殘忍地喚醒。

他心臟傳來一陣鑽心的痛,腦海宛若沸騰。夢遊狀態被強行打斷對病人往往容易造成心理傷害,但是沒有人會在乎他。

在一片幾乎失去神智的劇痛中,他彎下腰,冷汗從額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視野忽然模糊又忽然明亮,白噪音瘋狂地在他耳旁尖叫。

對了,他為什麼不說呢?

因為——沒有人相信他。

“你居然還在狡辯,”親生父親的話語朦朦朧朧地落在他的耳畔,失望至極,“祝茫比你好千倍萬倍,你永遠無法比上他。”

“在我閉關,差點因為你的事情走火入魔之際,是他為我摘得了高山雪蓮。”

謝紓耳鳴得厲害,他模模糊糊間,好像聽見了什麼。

高山雪蓮……不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摘得的嗎?他為此在雪地裡流了一天一夜的血,血都快要流乾了。

“你心術不正,從小就吃不了苦,嬌生慣養,是你母親把你養壞了。你就是吃的苦不夠多,日子過得太好了,才會變成現在這般不知廉恥的模樣。應該把你關到牢獄中,讓你吃點苦頭,你才能長點教訓。”

“你就是太幸福,才會認不清自己該走的路。”

謝紓呆住了,他剛剛聽見了什麼?

他過得太好了。

這仿佛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三百年的記憶中,他有被他人背叛時從身後對準心臟捅進刀子,有因為偷偷救人被魔教教主發現後折磨致死,有被曾經至交親手釘死在斷天柱上等血流乾,有在自己體內種植毒株,隻為了煉藥救人,痛死五百多次,有……有……

他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大概都是些抽筋拔骨的痛。

可比起這些,更讓他痛徹心扉,深夜裡發瘋撞牆的是,那一張張對他露出陌生或者憎惡表情的人。

他們中有他曾經的朋友,他的弟弟,他的愛人,他的……所有愛的人,卻都不愛他了。

那一句句的“你是誰啊”和“我這輩子最恨你”的話語化成了利箭,讓他知道,原來萬箭穿心還有這樣的方法啊。

你看,他都沒流血,卻覺得自己快被殺死了。

他依然記得小時候,自己有試過討好父親。他出生時父親還在閉關,等他見到父親時,他就像所有孩子一般,既怕,又渴望著來自父親的愛。

但是他的童年,永遠隻有訓斥、鞭笞、從天而降的冰水,以及父親冷冰冰的:“你做得還不夠好。”

最後,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冷汗從他蒼白的鼻尖滑落。

然而他卻笑了笑,說了什麼。

父親卻忽然麵色大變,他不可置信地衝了過來,把他的衣領揪起來,瘋了一般大叫一起。

他像個玩偶一樣被左搖右晃,衣領卡住他的脖頸,讓他幾乎呼吸不上來。烏發軟軟地貼著他的臉頰,讓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個冷靜的瘋子。

“謝棠生,你很愛母親嗎?”他直呼其名。

“可是,”他彎了彎眼睛,像是一對月牙,“那個木櫃,是母親留下最後的東西了。”

“被你親手,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