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時間久了些，等我出門時，能搭的電車都已經下班了。

我站在蕭瑟寒風中，看了看忘記充電的手機，第一次感到了世界的惡意。

所幸網吧離我今天去的那棟公寓樓不算遠，沒記錯的話，那棟公寓樓附近有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可以進去蹭下暖氣。

越往公寓樓附近走，街邊的設施就越老舊，路燈時不時閃爍兩下，廣告紙在上麵被風吹得嘩嘩響動，活像什麼鬼片取景地。

我一腳踏進便利店，還沒等我偽裝兩下，店員倒是輕咦了一聲，很驚喜似的道：“丹羽君？”

我一怔。

店員留著褐色的長發，帽簷下一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我，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唔……廣田小姐？”我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

宮野明美掩著嘴輕輕笑了一聲，隨後帶著幾分擔心看我：“外麵這麼冷，我給您倒杯熱水吧。”

她用著尊稱，眼神卻像姐姐在注視弟弟。

可能吧，畢竟我沒有兄長或姐姐。

“那真是再感謝不過了，”我雙手合十，真誠感謝，“這麼晚了，你這是在……倒夜班？”

宮野明美笑起來時有個淺淺的酒窩，她遞給我水時袖子挽起，露出了戴著的那支價格高昂的女士腕表：“是幫大學同學代班啦，她要去找人修外麵那塊廣告牌。”

我點點頭，順著看過去，便利店外那塊廣告牌確實在風中搖搖欲墜。

“那還真挺危險的……”

我聲音漸漸放低，注意力更加轉移到了便利店外，有一道灰影正慢慢經過前一盞路燈，一瘸一拐。

“說起來，誌保上次也和我提到您了呢。”宮野明美還在笑著同我攀談，聲音溫柔，“您和星野君……丹、丹羽？！”

在她話說到一半時，我驟然衝出了便利店，狠狠往左一撲！

“匡！”

“砰！”

“丹羽君！”

前一聲是廣告牌轟然砸下的聲音，後一聲則是我和那名路人雙雙撲街親吻地板的響聲。

宮野明美驚慌失措從便利店裡跑出來，手裡下意識捏著手機，卻沒撥通任何一個電話。

我向她擺了擺手，然後支起了身。

除了被濺了一身灰外，我其實沒什麼影響。那個被我撲出去的人在倒地時下意識護住了我，充當了肉墊。

此刻隨著灰塵落下，我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我說大叔，走路要記得看路啊。”我微微抱怨道。

倒在地上的人穿著灰綠色的夾克，右腿上粗糙纏了幾下繃帶，此刻已經見血了。

他一邊笑著咳嗽一邊把自己撐起來，擺了擺手。

“我可還沒那麼老啊！”他笑罵道，從夾克裡掏出了警官證，衝宮野明美晃了晃。

宮野明美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不過天色很黑，路燈也不是很亮，這名警官也沒在意，而是道：“不用報警了，這都淩晨兩點了……我喊還在值班的同事過來就行。”

宮野明美視線始終落在我身上，我打量了幾眼倒塌的廣告牌：“那至少先進便利店歇會兒？你傷口出血了。”

“那肯定要的，”警官先生大笑了起來，很是爽朗，“還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呢！對了，我是伊達。”

*

便利店內很是溫暖。

我和伊達警官挨坐著，宮野明美為我們端上了熱乎乎的關東煮和啤酒。

“感覺這兩個完全不搭。”我吐槽道。

伊達航付了錢，聞言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坐在一起就是要喝酒才合適啊，關東煮是給你的。剛上大學？”

我眨了眨眼，從善如流點了頭。

其實我稍微猜到這位警官要問什麼了。

他沒有剛從死神手下逃脫出的後怕或驚懼，仿佛這類事在他身上發生過許多次，而是轉而認真地看向我：“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這類話聽多了，我的回答也是張口就來。

“我覺得我朋友最近要談的戀愛對象不靠譜。”我認真道，“我想著跟出來看看，結果跟丟了，就在路邊網吧待了一會兒，睡醒就發現這個點了。”

“不過在便利店碰到了大學學姐，一會兒我倆一起回去。”這是為了防止這位警官執意要送我回家。

宮野明美笑著點了點頭。

伊達警官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女性的話，確實要多注意一些。”

他點了點自己手上的右腿，有些感慨：“我今晚巡查時就在附近碰到了有女士呼救，幸好聽見了。”

假如沒傷到這條腿，我估計廣告牌砸下來這位警官也不會出事。

不過說起來，廣告牌砸下來這麼大的聲響卻沒一個人願意出來看看，這附近的居住環境著實糟糕。

我同伊達警官暢談了一會兒。

片刻後，警車呼嘯而來，駕駛座上跳下一個青年，撲進便利店時簡直眼淚汪汪。

“前輩！”

他看上去恨不得雙膝跪下抱住伊達警官的腿，嘴裡持續嘟囔著類似連軸加班堅持一人的譴責。

伊達警官笑著攬過他的肩膀，這下真的像是長兄對弟弟了。

他被那名年輕的警官半扶著出了門，離開前遞給了我他的名片。

“有事還是要找警察啊。”伊達警官語重心長，他濃眉下是溫厚而堅韌的麵龐，“警察就是在事態發展到最壞的情況前趕到的人。我們會儘全力的。”

搜查一課，伊達航。

我把玩著那張名片，又喝了一口關東煮的湯。

有些涼了。

確實是認真負責的警官，認真負責到我改天就要把他的信息上報，再隨便拽個情報組查查。

不如就挑波本吧。

畢竟，越是能乾的警官，越是我們的敵人。

淩晨四點五十，我回到了基地。

星野還沒睡，或者已經醒了，正在房間裡等我。

我琢磨我麵色估計已經難看得不行，導致星野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而把我按在了床上。

“你一定想不到我這一整天都做了什麼，”我半閉著眼睛衝星野道，“感覺能評上三好市民。”

星野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我實在看不清了。在他關燈的那一刻，我便陷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