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熬夜三天外加昨晚吹過冷風後,菜雞如我成功發起了燒。
花崎依然沒回來,本來打算在基地待一天的星野也沒能遵守約定。
“有新的任務。”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收拾東西,起身時牽扯到了傷口,發出了聲悶哼。
“你昨天才執行完兩個吧?”我有些艱難地要撲騰出被窩,又被星野重新按了回去。
不論醫療水平如何發達,組織總是沒法兒做到根治感冒或一針解決高燒,就像科技再怎麼發展,希望滅絕物種投票TOP的蚊子也依然一年一茬新。
我以為自己在大聲抗議,實則說出的話卻像蚊子嗡嗡:“你現在身上還帶著傷,又要再出去?警方都盯上你了!”
組織裡明明隻有琴酒這麼連軸轉過!
“各國官方機構都在試圖滲入組織,”星野先輕聲提了一句組織外的腥風血雨,才開始回答我上麵的疑問,“昨天的任務沒有清掃乾淨,是我的失誤。”
他一手搭在我肩上用力按了一下,把我欲罵的那句“你後勤是不是死了”給按了回去。
星野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注視著我,嘴唇微動:“收尾是有原和也完成的,他在半個月前被蘇特恩調出了審訊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有原和也是誰,就見星野直起了身。
“我會幫你盯好蘇特恩的。”星野低聲道,“就像雷斯林那次。”
他垂下眼簾,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隻知窗外黑雲壓頂,暴雨將至。
十分鐘後,我的手機進來了一條新的郵件。
[Sauternes]:我們需要談談。
*
蘇特恩找我,自然不敢在基地談。
這家夥進組織了這麼多年,似乎依舊保留了一點企業職工的矯揉強調,見麵不選地下酒吧,而是定了正式的包廂。
人年紀越大,越偏愛木製,石膏雕花屬於年輕人愛挑的地,老年人就非要榻榻米配木格窗。
日光從外進入回廊,在木製地麵上留下格子般的陰影,細小的光柱中有灰塵起舞。
服務員為我拉開包廂推門,蘇特恩已經等在裡麵了。
他一身工整的西服,領口似乎都仔細熨燙過,兩鬢已經有些發白,臉上更是皺紋暗斑一個不少。
見我進門,他似乎格外緊張。
我先掏出前幾天才新配的平板,檢查周圍信號無誤後,才問他:“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見我,乾脆有話直說?”
我說話時還帶著鼻音,被室內熱風一烤,就更加不舒服了。
桌麵上的菜其實已經上齊了,但無論是我還是蘇特恩都沒有動筷子的打算,好似這些盤裝的珍饈美饌都和正中擺放的那捧假花一樣,漂亮冰涼,不適合活人擁有。
蘇特恩盯著桌麵上那捧假花,像是想把它看活一樣。
假花通體潔白,邊緣泛粉,有點像洋桔梗。
可能,畢竟我沒讀過什麼書。
在我逐漸不耐煩時,蘇特恩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為什麼要殺雷斯林?”他問。
我有些懵。
過來時,我能猜到的蘇特恩要問的,無非就應該是“你為什麼要針對我”或者“你究竟對琴酒說了什麼”,誰能想到這家夥突然提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還是說,這家夥終於意識到了我對他蠢蠢欲動,決定問問我前幾任上司的死因,從而避免他的慘案?
“不太記得了,可能當初看不順眼吧。”我嘗試著回想,真誠回答,“而且不是我動的手,任務執行者是尼格羅尼。”
蘇特恩看上去想說什麼,但最終他又閉上了嘴。根據他臉部肌肉的顫抖,我合理猜測他應該是狠狠咬住了後槽牙。
“有人要見你。”
他最終這麼說,尾音顫抖。
而我拒絕得毫不遲疑:“我當然可以答應你啊,想好怎麼跟琴酒說了麼?”
蘇特恩嘴角抽動了一下。
麵對我明晃晃的威脅,他深吸了口氣,視線落到我的平板上:“我建議你先看一下郵件,再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手機攜帶比較方便,兩者都在時,我的郵件提示往往隻會出現在手機上。
我點開了亮起紅點的郵箱,裡麵隻有一條鏈接:
拍攝屏幕晃動了幾下,隨後鏡頭聚焦,灰暗的室內,星野正被雙手反綁著丟在角落。他雙眼緊閉,嘴角似乎還有一絲血跡。
但更引人注目的並非他已經昏迷過去的臉,而是他身下那一灘正逐漸暈染開的血泊。他腕部被劃開了口子。
我霍然起身。
蘇特恩顯然料到了我的行為,很快報出了一串地址。
“我一直很好奇,”我慢慢眯起眼,盯著他一字一頓道,“為什麼每一個找我尋仇的,都會先拿他來開刀?”
蘇特恩嘴角扯起一抹笑,但我沒有等他回答,轉頭就衝出了包廂。
*
那串地址很耳熟,熟到我不需要跟著導航進行一次日劇跑。
那正是幾個月前我同蘇格蘭進行任務的場地,也是宮田研死亡之所。
這棟三層小樓儘管外表依舊華美,卻已有了幾分蕭瑟之意。爆炸發生後,警方在裡頭刨出了宮田研的屍體,直接就給這附近地段的房價來了次大跳水。
而且按花崎告訴我的消息,警方審查宮田研一案時,也趁機逮到了主辦方的不少小尾巴,這下,就更沒人願意來這棟樓了。
再過幾年,說不定這棟小精裝也會被組織收入囊中。
我靠近時稍稍做了些偽裝,但很快就發現沒什麼用。
遠處警笛不斷,近處還有警力在不停往另一片街區趕,街上本來就不多的行人要麼埋頭快步趕路,要麼停下來掏出手機開始拍攝,沒人會去關心這棟建築附近又出了什麼岔子。
要見我的人這麼神通廣大?
我想了想,又覺得不至於。
那這隻能說是運氣好……或者太不好了。
我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才爬上天台時,站著等我的青年已經很不耐煩了。
他大概沒想到明明我十分鐘前已經進了建築,上個三層卻花了這麼久。看他落下時很不自然的手臂,大概也是因為擺pose擺了太久,已經僵硬了。
在我麵前的青年大約也二十來歲,留著寸頭,大冷天赤著胳膊,為了露出手臂上那條青蟒,顯然付出了太多。
這就導致他張嘴時聲音都有點漏風:“金菲士!”
我自然不認識他的臉,但是看著那條青蟒,我倒是想起來一個名字:“哦,A同學。”
“老子他媽叫有原和也!”
有原和也麵色很差,說不好是不是凍得,他死死盯著我,麵部抽動著,半晌才露出有些狠厲的笑容來:“聽說你和尼格羅尼關係很好?”
這人說的關係……是內網滿天飛的那種小道消息麼?
我頗為無言,麵上還是要裝裝樣子:“他在哪兒?”
不過A同學一提起星野,我倒是又記起來了,這好像就是星野上次,啊不,上上次的任務的後勤。
“你跟他有仇?”我問。
“不,我想你死。”有原和也回答得很直白。
一個合格的反派就是要在真相揭露時滔滔不絕,最好把自己所有的心路曆程倒出來,省得主角再煞費苦心去構思他的動機。
有原和也在這一項上拿了滿分。
“是不是很意外我明明要報複你,最後卻選擇了尼格羅尼開刀?”
來了,動機解釋。
“因為我要讓你也品嘗一下,眼睜睜看著自己重要之人在麵前死去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什麼熱血少年漫的台詞。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穿搭,意識到有原和也沒準真的是個還沒脫離中二期的二次元青年。
“這麼說,你是想替你父親報仇?”我恍然大悟。
“那你其實誤打誤撞正好找對人了。”我善解人意補充。
三年前處決雷斯林的任務確實是我一手主導的,但實際執行者則是星野。
不過歸根到底,還是屬於BOSS的縱容。
我好歹也是個骨乾成員,有點愛費上司的興趣,組織自然也很樂意滿足。
如果按照少年漫發展,接下來就是這位有原和也同學發現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哪個人或哪件事,而是他所待的組織本身,從而大徹大悟,走上——
我正優哉遊哉編故事時,看見了有原和也臉上一刹那的茫然。
“誰管那個家夥啊。”他如此回答。
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真正感到了迷惑。
當跨年夜那晚琴酒打電話過來告訴我雷斯林賬戶變動後,我就始終等待著這個加入組織的,雷斯林的兒子最終找到我頭上,開展他的計劃。
按理來說都是這樣,為了探查父母死因,隱姓埋名(雖然A同學沒有)通過各種渠道加入組織,在聽到金菲士這一代號後搜集情報製定計劃,再飛蛾撲火般不要命地衝過來,為我無聊的人生添上那麼稍許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