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車易位 花崎雪是玫瑰,莫瑞蘭是皇後……(2 / 2)

聞言她直接往後瞥了一眼,隨即拿起手機道:“不用管,他有任務,出不了基地的。”

布魯斯裝作不經意道:“你和金菲士關係是不是很好?”

花崎雪揚了揚眉。

布魯斯將一個普通成員吞吞吐吐謹小慎微的模樣扮演得活靈活現,接著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說:“我之前的同事和一個代號成員,好像要針對他。”

他好歹也是FBI派出來的探員,自然是有一定水平的。

池田正彥,代號蘇特恩,就是金菲士目前的直屬上司。不過自從金菲士一鍋端事件發生後,所有人看蘇特恩都像是在看一具屍體。尤其當大家扒金菲士情報,扒出來這貨三年裡換了五個上司。

這哪是上司,這是備用乾糧吧!

怎麼說也是混到代號成員的人,蘇特恩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那回來審訊組帶走的人,就是布魯斯的同事有原和也。

一步臭棋。布魯斯是這麼判定的。

有原和也的好友就在金菲士端掉的那一鍋裡,旁人都是急著撇清關係,隻有有原這個小年輕愣頭愣腦要找金菲士乾架,組織可不是給他講義氣的地方。

布魯斯想不通蘇特恩為什麼找有原,但這並不妨礙他轉手就把這倆怎麼看怎麼必死無疑的家夥賣給了花崎雪。

花崎雪在包廂裡落座,手裡捂著一碗奶油蘑菇湯,聞言也沒有多少驚訝,而是凝視著布魯斯,神情專注。

“那你也要小心哦,”她輕聲說,“不止這兩位,動手的還有波爾羅傑。”

那一晚天氣很冷,他們分坐包廂兩端,恪守分寸。

餐廳裡放著舒緩的爵士樂,鼓點一聲一聲,燭光搖曳。這樣的場景很適合配上窗外一場大雪,但最終天色隻是轉入幽暗,沒有給人更多的遐想空間。

布魯斯幫花崎雪開門,湊近時聞見了她身上淺淡的藥水味。花崎雪從不噴香水。

她嗬出一口氣,微微仰頭:“你會和我一起麼?”

布魯斯凝視著她的眼睛,這一次他看清了花崎雪瞳色的全貌,這名女性眼裡不僅有群山大海,還有比之更為曠闊蓬勃的野心和欲望。

“我會的。”布魯斯這麼回答。

他知道花崎雪要什麼了。

她要波爾羅傑死在他的手中。

6.

蘇特恩在包間裡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等到第二封郵件。

他一個人靜靜跪坐著,好似能這麼待到天荒地老。直到服務員輕輕敲門,他才沉默起身,當場付清了這桌酒肴的全款。

服務員得到豐足的小費自是更加殷勤,問要不要幫忙打包,被蘇特恩拒絕了。服務員看著這名中年男性起身,出門,孤身一人從過道裡離開,隻覺得他比來時要佝僂了不少,像是在短時間內老了許多歲。

也許是跪久了,服務員這麼想,看見滿桌未動飯菜,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蘇特恩知道,自己又葬送了一個後輩的性命。

這類事他做得不少,隻不過這次的年輕人格外能觸動他的回憶。

畢竟是那家夥的兒子。

人生又有幾個三十年呢?

他和有原正樹加入組織後,很是激動了一陣子。雖然知道是在做違法勾當,但那年頭活命都困難,也就不在乎那麼多了。

所有盆滿缽滿的喜悅都在目睹他人死亡現場那一刻化為烏有。

他和有原正樹瘋了一樣縮在辦公室裡,哪兒也不敢去,更不敢回家,一遍遍洗手一遍遍嘔吐,終於緩過神來想要退出組織時,才發現身後早就沒了退路。

有原正樹自小屬於天之驕子那一檔,哪裡受得了這種挫折。被組織派來的代號成員教訓一頓後,行事更是愈發癲狂,直到妻離子散,又出了不大不小的疏漏後,被調到了金菲士身邊。

蘇特恩偶然間去看過,那時的金菲士像是剛畢業的高中生,棕色的短發末尾還帶一點卷,說起話來還帶點撒嬌。說是給雷斯林當下屬,卻像是多了個兒子。

蘇特恩心裡一寬,卻不敢和有原正樹有過多交流。

就這麼小心翼翼回避著,回避到了雷斯林這一代號的重新封存。

有原正樹宣告死亡後,蘇特恩和金菲士又見了一麵,看見他懶洋洋靠在另一名黑發青年身上,跟C組組長拌嘴,把一向裝和藹的波爾羅傑氣得夠嗆。

“我想殺就殺咯,你的醫藥公司缺代表你再找個人嘛。”金菲士笑眯眯地這麼說著,蘇特恩在他臉上看不出愉悅以外的任何感情波動。

從那一天起,金菲士成為了他永久的惡魘。

蘇特恩回到家。

以往他是不敢這麼直接回來的,總要注意身後是不是跟了人,有沒有被監控拍到。他沒有躲避這些的天賦能力,隻能再三小心,有一次還險些被人當成了小偷給報警。

不過現在他不需要了。

三室一廳的小屋子裡空曠寂靜,地上落滿了灰塵。進門第一個房間一看便知是小女孩的,鋪著毛絨毯的地麵上放著很多紙箱,有一個白裙子的洋娃娃歪在一邊。大概是晴雪離開時忘記帶走了,蘇特恩想。

晴雪是他的女兒,今年十三歲,現在應該在公安的保護之下了。

蘇特恩繼續往前走,身邊的盆栽或多或少都焉了,隻能依稀瞧見幾分擺放者的用心。牆上的三人合照都清理乾淨了,留下的隻有他和妻子的結婚照,池田由衣穿著白色的婚紗裙,向來白皙的臉上紅撲撲的,手腕上帶著一條編織鏈,是當年他們一起編的。

蘇特恩手上撫上了由衣的麵頰,怔怔看了許久,隨即去了書房。

書房的紅木書桌上沒有彆的東西,隻放著一把□□。

蘇特恩在桌後坐下,他握著□□看了很久,最終顫抖著將手放開,轉而捂住了臉。

像他這麼懦弱的人,哪怕到了最後,都不敢自己選擇死亡。

蘇特恩清楚自己一直是個瞻前顧後的性子,雷斯林死後他雖然不甘,卻也根本不敢對金菲士出手。他隻會藏在陰暗的角落,注視著那些想要複仇的年輕人前赴後繼死在金菲士手上,絕望而慘烈。

不,金菲士甚至從未動過手。手上沾血的是他身邊的尼格羅尼。

蘇特恩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三年,直到今年,他的雲朵被風吹離了世間。

他知道自己在世俗定義裡是個多差勁的人。他很少對自己女兒上心,由衣去世後他連假都不敢請,匆匆辦了葬禮,回到家中看到捂著肚子疼到在地上打滾的晴雪才意識到他甚至足足兩天沒有想起給孩子準備任何食物。

那一晚他坐在醫院急救室外,呆呆看了對麵椅子很久,想有原正樹,想池田由衣,又想到那些死去的年輕臉龐。

他聯係上了公安,又在金菲士玩死一人後申請調了過去。

結局是他失敗的很徹底。

不過本應如此,他的確沒有這方麵的天賦。

咚、咚。

門口傳來敲門聲,見他久久沒有應答,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開門聲。

蘇特恩霎時繃緊了身體。

所有之前在心底升騰起的憤怒、仇恨、不甘都在這一刻變成了恐懼。

他遲遲不開槍除了對死亡的懼意外,還有就是他想問金菲士一句話。

他想知道金菲士為什麼要對雷斯林動手。

他想知道金菲士是怎麼看出他的計劃,是不是早有預料。

他想知道——

他和有原正樹分明隻是選錯了一個選項,為何卻要用一生去償還。

“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握著槍,你覺得呢?”進門的果然是金菲士,他腳步輕快,手上還拿著塊三明治,半邊腮幫子鼓鼓的,“你又不是千挑萬選出的臥底,怎麼會有勇氣自儘呢?”

蘇特恩抖了一下,但依然沒有放開手中的槍。

金菲士說的很對,他不止不敢衝自己開槍,他甚至沒辦法將槍口對準金菲士。

金菲士是真的娃娃臉,這麼些年了,他看上去還像是大學校園裡的學生,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似乎從未沾染過任何黑暗。

蘇特恩有些後悔了,他突然意識到他和金菲士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連一向被人懼怕的琴酒和尼格羅尼,此刻想起來都比金菲士更像活人。

不過提到尼格羅尼……

一點紅光突然直直落到他眉心,蘇特恩身軀驟然一僵。

金菲士麵色似乎也跟著變了。

他看上去有點氣急,正單手按著耳麥惱火道:“你先等等!我還要再玩一會兒呢!你難道不想要波爾羅傑的資料嗎?什麼?他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顯得遙遠而朦朧。

蘇特恩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隻有腦子還能勉強運轉。他又想起尼格羅尼的那些傳聞,說那名青年冷血無情,嗜殺成性,是一柄已經被鍛造徹底的利刃而非活人。

但此刻他突然想到,或許對於他這樣要被處決的對象來說,一擊斃命乾淨利落的尼格羅尼,才是他們真正的救贖吧。

子彈出膛。

7.

花崎雪無端想起了那次跨年夜。

工作同事,聚餐到了最後還是要談正事的。

丹羽悠掏了個簽筒出來,煞有其事說寫下代號放進去,新的一年就按順序挨個搖人。星野由著他鬨,在遞過來的紙條上麵無表情寫上了琴酒的代號,樂得丹羽悠整個人都快笑進他懷裡了。

丹羽悠寫得自然是蘇特恩,花崎雪則寫了波爾羅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寫了琴酒的星野其實無意中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沒拿到年終獎的社畜聚在一個閣樓裡一起暢享上司死亡的美好未來,確實是一場美事。

“你查清楚蘇特恩為什麼針對你了麼?”花崎雪問他。

丹羽悠懶洋洋地擺弄著手中的簽筒,瀟灑一揮:“他和公安搭上線了。”

這次輪到星野開口了:“你沒告訴琴酒。”

丹羽悠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卻是岔開了話題:“這不是你把琴酒名字寫上去了麼。哎呀花崎你年年都寫他,事不過三,今年一定得實現了。”

花崎雪撐頭看他倆鬨(主要是丹羽悠單方麵),喝了一口熱紅酒。

“你不是說蘇特恩和公安搭上線了麼,”她說,“想辦法讓波爾羅傑也加進去吧。”

丹羽悠總能很快跟上她的思路:“好呀。那你要記得找人,不能自己動手哦。BOSS還指望你能走上前台呢。雪莉靠不住的。”

“你不能對一個小女孩要求那麼多。”花崎雪說。

丹羽悠依然在笑:“我接觸組織事務時可比她小多了。不過星野應該比我更早一點?”

他聲音被奶油浸過後就顯得格外甜膩,也格外開心。

星野坐在他旁邊,不知何時已望著窗外出了神。

“那就跟我比比咯,”花崎雪莞爾,“我覺得我會比你快一些。”

丹羽悠二話不說,押上了他身上全部的紙幣。

此時此刻警報聲在基地不斷響起,研究員們早已尖叫著散開。

儀器倒地時牽出了一小簇火苗,花崎雪看了兩眼,確定了它燒起來還有一會兒,才不緊不慢拿出手機,給丹羽悠發起了消息。

直接發波爾羅傑已死亡太落俗套,她先說了宮野明美的事,再提及了布魯斯的身份,含蓄地表示自己贏過了丹羽悠。

“咳、咳咳!”

波爾羅傑已經沒有了聲息,這個始終壓在她頭頂數年的畜生死了也是一堆爛肉,惡貫滿盈到所有人都會慶賀他的死亡。

不過他邊上那個FBI探員還勉強能喘氣,此刻也拿著手機操作著什麼。

“你在發什麼?”花崎雪問。

布魯斯顫抖著手點完幾個按鈕後將手機塞回衣兜,艱難露出了個笑容來:“我之前給自己留了後路。既然用不上,不如給彆人。”

花崎雪點了點頭。

布魯斯問她:“你呢?你給自己留了後路嗎?”

花崎雪披著白大褂,她確實最適合這種打扮。“假如你把我的信息發給了FBI的話。”她回答。

布魯斯苦笑了一聲。

“這次你們引FBI和日本公安入局的手段很高明,他們不是你們的對手。我要是把你的消息發出去,他們就一定會來追查你,最終在這個組織送命,為你和你的同伴添一筆新的業績。”布魯斯已經抬高不了多少音量了,“倒不如跟他們說我是為了截斷波爾羅傑的線,還能多少給自己留點麵子。”

“你的後路不是留給自己的。”花崎雪打量著他的身軀,也估算著他的生命。

布魯斯坦然承認:“是留給宮野小姐的。”

“這多少有點異想天開了。”花崎雪評價著,“沒有哪裡的研究資源勝過組織。”

“這就是你不願和我離開的原因麼?”

花崎雪乾脆地承認了:“我要贏。”

火燒得旺了起來,布魯斯判斷不清他此刻呼吸的艱難究竟是源於氧氣不足還是失血過多:“你還不走麼?”

花崎雪站得那一小塊區域是難得乾淨的場所,她低頭俯看著布魯斯,表情難得有些異樣。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她問。

布魯斯慢慢搖了搖頭。

於是花崎雪轉過了身。

火焰搖曳,很像那晚的燭光。

布魯斯想著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想著他和花崎雪一起製定下針對波爾羅傑的計劃,想著最後關頭花崎雪的倒戈。說倒戈也不對,花崎雪從未站在哪一方的陣營,而是把他和波爾羅傑一起送上了絕路。

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和思想,也不知道在最後騙沒騙過她。

他確實沒有發消息給自己的同僚,卻去信給了赤井秀一。

很快他就沒辦法繼續思考了,花崎雪下的那管藥劑再怎麼慢性發作,此時也是要揮發的。他的視野逐漸消弭,隻能看見大火之中花崎雪遠去的、潔白的身影。

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8.

凡是故事,到了最後總要有一個側麵。

布魯斯被FBI培養其實不過幾年,在這之前,他隻是個街頭混混。他是黑人,美意混血,在階級分明的紐約街區,活得就像一條剛扒完垃圾堆的流浪狗。

直到有一年聖誕。他拿著砸車偷來的吉他,懶洋洋坐在店與店間隔的小過道裡,慢悠悠撥弄著弦,忽然就見麵前投下一片陰影。

那時應該才二十出頭的花崎雪圍著淺色的羊毛圍巾,站在他麵前默不作聲聽了一會兒,將剛買的熱飲和錢包裡的大額紙幣全給了他。

紐約那麼多條街道,每條街道上那麼多的流浪漢,她卻隻站到了他麵前。

“為什麼?”布魯斯問她。

花崎雪那時的英語已經很好了,回答得簡簡單單:“歌很好聽,我很喜歡。”

她似乎之後還有事,隻是垂眸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很快便離開了。

布魯斯在那一年聖誕後的每一天都在懊悔,懊悔之前的歲月過得渾渾噩噩,懊悔那天的吉他音調不準,懊悔花崎雪轉身時他為什麼沒有鼓足勇氣追上去。和一見鐘情或是表白沒有關係,他隻是很想告訴那個女孩一句話,想告訴她,你很適合配上一朵玫瑰。

因為在那個落雪的紐約街頭的聖誕夜,花崎雪和他一樣的孤獨,一樣的……

想要立刻死去。

而幾年後他終於再次見到了花崎雪,見到她身上曾有過的死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邁著步子輕飄飄從他們身旁走過時,不再把除她以外任何人當作同類看待。

布魯斯在那一刻理解了為什麼這本不是他們要管轄的範圍,那位王牌探員卻堅持要對組織出手。

隻要這個組織還存在於世上一天,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存在絕對安全的國度。

所有人,宮野明美,雪莉,有原和也,池田正彥……還有花崎雪。誰也不知道假如他們沒有遇見組織,他們之後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始終慘淡,也許柳暗花明,也許平庸至極……但所有的“也許”都被組織吞噬了,他們都融化在了這片黑暗之中。

那個適合玫瑰的女孩悄無聲息消失在了聖誕落雪的街道。

而從這片實驗室中走出去的莫瑞蘭,早已不需要任何花朵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