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離了40多年了。”
以前的風氣保守,離婚算是不平常,需要分外的勇氣。
張滬遙果然疑惑:
“那麼早就離了?”
確切說是46年前。
1977年恢複高考,是知青離開插隊地方的大好機會。章京夢終於可以通過考學回北京了。
但章京夢的公婆阻撓孕婦想三想四,不許參加高考,搶了她的所有證明材料,放言:
實話告訴你,上次推薦上大學的名額就是我們給你賣了!踏踏實實做程家的兒媳婦!
章京夢跟老公詛咒,或賭誓:
你不去跟你爸媽拿回我的考試證明,他們活不過明年。
一個月後,高考結束了,程玉霞出生,章京夢剛出月子就和老公辦了公公的葬事。
半年後,程玉霞斷奶了,章京夢陪老公給婆婆掃墓,燒頭七。
一年內爸媽暴斃,連他們兒子都說是父母作孽太多,仗著在村裡主事,滅絕了好幾個知青的希望,遭了天譴。
猛女章京夢提了離婚,帶走女兒。
後來生的舅舅,不知道父親是誰,但章京夢找前夫配合上戶口,他也認了。
離婚夫婦最終成為少有聯係的朋友。舒染染很少見姥姥姥爺同框。
張滬遙側耳靜靜聽著,許久沒有說話。
舒染染也覺嘴裡不是味。不過簡短幾句,就是姥姥的大半生。
一個人的一生,在時代浪潮中,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形同史書翻過,在幾字簡稱的曆史事件中,隱姓埋名了太多人。沒人知道他們的姓名與命運。
也不特彆的早晨,也不特彆的人,講了個不特彆的故事。
因為那是愛著的姥姥,所以舒染染覺得特彆動容。
遲遲不見舒染染出來,白桐塵等不及,看了看腕表,衝進教室。
張滬遙轉頭看到起滿紅疹的白桐塵,揶揄舒染染:
“紅眼給命霸總coming。”
噗!老頭兒還深修網絡文學。
被親導師打臉羞辱,格外待不下去。
舒染染卷起書包就逃之夭夭。
可白桐塵落在教室,沒跟著出來。
??
舒染染貼著牆溜回去,想要偷聽說了些什麼。
剛潛到教室門口,白桐塵卻拐出了門口,一手伸手兜住偷聽賊的腦袋,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叭叭廢話,闊步匆匆去趕飛機。
候機室,白桐塵等得不耐煩,翻出舒染染書包裡的指甲刀,把她的利爪剪成禿的,帶著大功告成的喜悅:
“這下就沒辦法再給我上演紅眼給命了。”
挖傷他,沒有多餘的責怪。調侃更顯得他灑脫、不拘小節。
最怕他的柔情是一視同仁,這樣對她,也可以這樣對彆人······
舒染染蜷起修成光禿的手指,彆過頭,偷恨自己對他的耽溺。
卻把他留在她掌心的指紋攥緊。
-
北京之行順利,白桐塵的紅酒品牌成功簽約中糧。
趁他高興,舒染染狠刷他卡報複,買了一堆東西。
誰讓他洋燒包借錢給老大姐,近水樓台不花白不花,不花王八蛋。
返鄉在周末下午,連軸轉了幾天的白桐塵終於得以放鬆,登機剛換完拖鞋就要紅酒。
喝了一口,大批特批沒他做的牌子好喝。
騷勁兒又回來了。
舒染染終於有機會問他,小心翼翼:
“我導跟你聊了什麼?”
商務艙的空間比較充裕,白桐塵叉開長腿,跨過走廊,伸到舒染染這邊來,臉上遮不住的自豪:
“他說你很有做學問的天分,讓我搞好後勤保障,做個賢惠老公。”
還沒被導師表揚過,舒染染驚喜。
話語中,似乎導師也不煩她這個假老公,她略感平安。
學生怕老師、怕成貓咪懼老虎的樣子,白桐塵瞄一眼舒染染,心底偷笑,覺得她可愛爆表,伸長胳膊,撈過她的手:
“拉拉手,小朋友,結婚路上一起走。”
手被他搖得亂顫,心也蕩漾,舒染染眩暈中忽然警鈴大作:
他好會惹女人喜歡,是他前女友那裡練習過的吧。
她心中一沉,臉色刹那變得烏雲重重。
白桐塵愛意濛濛的雙眼漸漸平靜,降低聲線:
“怎麼了?”
“沒什麼,困了。”
他脖子上的紅疹還沒退,像她的醋意並未散儘,她抽走手,偏過頭,裝睡。
舒染染望著窗外的雲端,身上忽然多了條毯子。
白桐塵沒有驚訝“你沒睡?”,伸出大掌,幫她合上睫毛。
他什麼都知道,包括她突如其來的壞情緒。
剛落地桐城,程玉霞給白桐塵打視頻。
她現在逮到機會就四處炫耀“男模”大款女婿。
白桐塵甜甜叫媽,很配合地跟鏡頭裡的一大幫陌生人打招呼:
“三姑,四叔,馬嫂嫂,劉大媽······”
跟念花名冊似的!
休眠過的舒染染戰鬥力十足,對手機屏呲牙咧嘴:
“點到名的罰款50元!轉我微信上!”
替白桐塵掛斷視頻後,她又訓他:
“真會哄人,你演員嗎?少搭理霞子程,她還欠我錢呢。”
白桐塵沒有辯駁,收起手機,推著行李箱,跟在舒染染後麵:
“我因為你才哄她高興,好讓她少纏磨你。”
明明愛聽這種話,卻怕中毒越來越深。舒染染不回頭:
“你就是哄人不怵頭,跟騙子差不多。你祖籍緬甸嗎?”
“······”
傍晚的機場外,倆人一前一後站在路邊,等許路飛來接。
秋深了,梧桐葉不落的也黃透了,那顏色比夕陽還要深豔,燦爛得讓人心中發慌。
舒染染身後的溫暖越貼越近。
往前是車道,她不敢邁步,往後,隻會跌得更深在他懷抱。
正有點進退維穀時,身後的大衣敞懷,裹住了她。
白桐塵的磁聲,從她頭頂落下:
“你也學著騙騙我吧,假裝跟我和好也行。畢竟,我也分不清你的虛情和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