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也得行!”
張滬遙使勁吸了口氣,攥住發抖的手腕子,推門出去:
“謝謝鼓勵,我好緊張,想到要當眾發言,我哆嗦一上午了。希望來賓不會誤會新郎找了帕金森當證婚人。”
噗!
感動半天,還以為導兒是給她加油,居然是利用她給他鼓勁兒。
嚴肅老頭兒帶著意料之外的幽默。
站在證婚人身後,舒染染望著台下賓客,都是她熟悉的麵孔。
姥姥是唯一全程喜興的表情,永遠為孫女的好事而發自內心的開心。
程玉霞捂著臉、露著淚眼。
舒邦耀顧不上安慰妻子,木著臉裝沉穩老嶽父。
舒晴不停抹淚。
大約除了替妹妹高興,又想到了自己當年的窘迫喜宴,女方出錢辦,還招來了婆婆的諸多挑剔。
妻子哭了,而畢珂像瞎了,戴著小眼鏡人五人六、左右周旋。
作為舒家的大女婿,他有種和新女婿的暗自較勁,比平日更加殷勤照顧從鯨雲來的親戚。
舅和於慶華剛上菜就急匆匆下筷子,周圍的熱鬨和他倆無關,眼中隻有桌上的肉菜,就怕少吃一口。
曾經熟悉的世界、認識的人,都在了,原來這麼不禁審視。
每對夫妻都有各自的漏洞。沒有一對是舒染染羨慕的樣子。
她忽然後怕婚姻,但又慶幸自己隻是假婚。有種扮演、隨時可以退出的僥幸感。
白桐塵垂下巴到舒染染耳邊,音色微沉:
“彆緊張,我們兩個和台下的每對夫妻都不一樣。”
舒染染震驚,沒想到白桐塵與自己平行站著,卻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他的手伸過來,公然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輕輕捏一捏。
婚禮現場,新郎主動牽新娘的舉動,隻會讓人覺得甜。
心中雖不時翻出翟心淩那根刺,但舒染染沒有撇開他的手,不停給自己打氣:
為了禮金,猥瑣發育!
——除了詐騙嫁妝,又惦記上禮金了,唯有錢能撫平白桐塵和翟心淩帶給自己的傷害。
證婚完畢,童年和趙迎澳忙前忙後,切換背景屏上的視頻。
正直播婚禮的巨屏,突然跳出舒染染坐在鋼琴前,對著娃娃驢又唱又彈。
——回鯨雲的片斷,被白桐塵悄悄錄了下來。
不過在婚禮場合,舒染染批父母、罵弟弟的唱詞被做了可愛音效處理,像是姐姐在哄弟弟,顯得非常有愛。
白桐塵給她洗地成功。
一股難以自抑的感動從心底湧到眼睛。
僅限眼眶濕潤,不會掉淚。
舒染染思忖,也許對白桐塵充其量算有點好感,所以感動也難以大鳴大放。
屏幕裡的白桐塵還有彆的驚喜——
舒染染和童年在烤肉店摟著唱歌、互喂餅乾的片斷,嘻嘻哈哈播放出來。
淚水差點奪眶而出,舒染染趕緊聳了下鼻頭。
家庭教育中,常強調血緣關係的無堅不摧,而友情,在她的生命裡,有著更為聖潔的位置。
白桐塵沒有因為和他結婚,而怠慢了她的友情。
和童年在一起的時光,哪怕是舊的,也那麼美好。
舒染染盯緊大屏幕。童年啊,我今日載滿了祝福,偷偷朝你發射一半……
淚光點點中,又看到屏幕裡的白桐塵捏著針,縫一顆施華洛世奇的水晶到頭紗上,對著屏幕外啵了一下:
“媳婦兒,我們結婚那天給你戴。”
他是被伺候慣的,哪會什麼針線活,指不定練了多少遍,才能在視頻中縫紉熟練。
舒染染大眼朝頭頂一翻,感受到那顆水晶的沉甸甸。
感動像枚冷槍發射的子彈,無法預料它襲擊的時機與方向。
化妝師跑上台補妝,舒染染才後知後覺——自己落淚了。
終於,違背了婚前的豪言:
假婚而已,落淚不就成了笑話?
現在是笑話本話。需要化妝師把粉撲貼在下眼瞼,吸她連綿不絕的淚,以防花妝。
台上一舉一動顯眼,白桐塵知道她嘴硬心軟,不願讓人看到狼狽。
他拿身子擋住補妝的她,幫她抹平蹭毛的發際線。
兩人四目相望,他好像更為動容,忍不住低頭吻了她。
她第一次回吻,有點熱烈。忘卻了這是一場表演,也忘記他的前女友。
吻的時間太長,還是司儀悄悄過來分開了他們膠著的嘴與嘴,滿臉寫著“什麼情況?跟以前沒好好親過似的!”
視頻已播放到白桐塵親自擠了朵奶油花,插在六層蛋糕的頂端。
播到這裡,舒染染聽見現場齊聲一陣“哇——”和熱烈的鼓掌。
六層蛋糕被推了出來,三個西裝服務生護著,逼格滿滿。
樂瘋了宴廳的所有小孩,比賽尖叫,氣氛達到頂峰。
分完蛋糕,進程接近尾聲,兩人終於得以休息片刻。
拐進休息間,童年交給舒染染一個包,是今天的禮金。電子時代,還是有人喜歡給現金。
她要提前離場,去送趙迎澳登機出國。
舒染染和白桐塵一愣,異口同聲:
“今天就走?”
童年麵色變得凝重:
“大喜日子不好說離彆,所以一直沒告訴你們是今天。襖子提行李來赴宴的,婚禮圓滿,他能放心走了。”
這一彆,再見可是兩年後了。
怕童年一個人送行受不了,舒染染踢了高跟鞋,換上運動鞋,扯了頭紗,跟出門外:
“我跟你一塊兒。”
童年不放心:
“好像還有一些需要新郎新娘的環節吧?”
白桐塵喊過許路飛看好禮金包,拿到車鑰匙走在前麵:
“禮節是人定的。”
四人乘車,路過街邊的每家店,趙迎澳都能念叨兩句:
“小學取締了小賣部,我們就跑到這邊的批發市場買唐僧肉、辣條啥的,吃得第二天菊部地區還火辣辣的。”
“這家快餐店有十來年了,小時候樓棟裡一鄰居下崗後開的,記得他姓齊,腿也不大好。嗐,我記得中國的每次下崗潮,因為就在我身邊,息息相關,可怎麼就突然成韓國人了?”
“有個轉學生說的方言大家聽不懂,我還教過他一段時間普通話,他就請我來這裡打台球。湊,會說普通話、不會韓國話,照樣讓棒子擄走。”
······
車廂內陷入惘惘的傷感。
市區到機場的路程,以前總嫌偏遠,今日格外短,你一言、我一語,還沒聊完,就到了。
安檢像是銀河,攔斷了趙迎澳和其他三人。乾看著,趟不過去。
童年不說話,隻是注視著趙迎澳,要把他看進心裡,不要被時間衝淡了對情人的記憶。
都不說話,白桐塵隻好打頭活躍:
“迎澳,家裡有我看著,你放心。兩年後回來,我們四個整整齊齊過個年。”
神情傷感的趙迎澳哽咽點點頭,突然拉開行李,掏出一支電音話筒,陡然一嗓子:
“獻給我的好朋友白桐塵和舒染染一首《大花轎》······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抱著你的妹妹上花轎!”
艸,活像一隻發瘋電鰻!
白桐塵也猛然犯二逼,一下抱起舒染染顛了顛,像真要往花轎裡放。
滿機場的人都扭頭看四個發瘋的年輕人,一臉驚詫。
甚至有安保聚攏過來,帶著警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