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京夢和張滬遙的特彆有話聊,除了投契,還有惺惺相惜。
她父親死得早,她媽寡婦顧不上田間地頭,奶奶還算開明,讓兒媳帶好幾個孩子就行,雇了村裡的一個壯勞力侍弄田地。
男勞力乾久了,起了壞心思:
想和年紀不算大的奶奶結婚,這樣就白得她家好多田。
奶奶不乾,還把輕狂男開除了。
不久趕上運動,被那狗男人跳出來指認:
她剝削勞動人民。
結果奶奶被劃為地主,田被沒收,家被抄,子女接受勞動改造。
章京夢到鯨雲插隊,在公婆暗中阻撓下,失去機會參加高考,再也沒能遷回北京。
今日一對新人夫妻,坐在這裡,已是飽經滄桑,無需再等待世俗承認,時間不禁耗了。
白桐塵悄悄轉過身去,舒染染也遞給他一小疊紙巾“擦擦汗”。
幾句話交代完半生的章京夢卻嗬嗬笑了:
“我曾以為我是困在時間裡的不幸人,後來才漸漸接受,人在時代麵前,形同船小浪大。看船今日巔峰揚,明日翻,就知道人沒有什麼好得意,也並沒有什麼真知灼見。不過是隨波逐流中,有個人無論什麼關係,都願意和你挨著,相互取點暖,讓人覺得活著也不那麼操蛋。”
張滬遙握緊章京夢的手:
“找到這個人且能走得長遠,得有一些個人勇氣。這點,我遠不如你。”
午後春光慵懶,喝了酒,舒染染感覺像掉進時間的罅縫,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從時空的隧道,席卷而來宏闊的蕩氣回腸,讓人情不自禁珍惜自己的渺小。
當初,她深陷的危機,能把她拖累死。是白桐塵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讓她今日又過的幸福蕩漾。
她忽然心底承認,她很愛這段最初目的不純的婚姻,很依賴他,很想與他共度餘生。
借著酒,她想向白桐塵表白的心情強烈。
誰知,白桐塵喝多了,先湊過來,用指腹點著酒,在舒染染麵前的桌麵上,劃拉了幾個字。
字體是鏡像結構,舒染染看不懂。
張滬遙眼尖,擰著脖子翻譯:
“愛是常覺虧欠?嘔——我還是去洗碗吧,萬一噦在桌子上。”
“······”
白桐塵暗自懊悔第二次表白也夭折,沒看到舒染染嘴角的羞澀與甜蜜。
張滬遙洗完碗,要和章京夢外出,去留個結婚紀念。
意思是酒足飯飽,那倆“老人”該滾了,少在他家惡心人。
舒染染偷偷跟白桐塵咬舌:
“他們這麼大年紀,應該造不出孩子當紀念了吧。”
她喝得有點多,自以為悄悄話,聲音滿屋子都聽得到。
白桐塵使勁捂住她的嘴,脖子通紅。
章京夢換完運動服出來,大義凜然:
“我們兩個是一起去植樹!今天正好植樹節,樹可比人活得長久,更有紀念意義。張滬遙,你怎麼教的學生?滿腦子誨淫誨盜。”
張滬遙係著圍裙擦桌子,搖著賢惠的腦袋:
“她思想建設也不歸我管,他們結婚經驗久的人,都不大要臉。”
還是要點臉吧!
白桐塵扶著醉鬼舒染染馬不停蹄地滾了。
走在桐大校園,白桐塵橫攬著舒染染的脖子,她把重量信任地都壓在他胳膊上,望著樹椏間湛藍的天,不由感慨:
“白雲千載空悠悠,人會代際更迭,天還是那個天。我也要種樹,舒門永存!”
她突然發酒瘋,引得校園內側目紛紛。
求她彆再說話,白桐塵隻好帶她去買樹苗。
到了花鳥市場,賣苗木的極力推薦各種花樹果樹。
白桐塵聽見果樹就想起陳若希的破桃樹,她給種家了,開春後居然還發芽了!
他便非要種隻能觀賞的花樹。
早忘記有家裡有桃樹了,舒染染非要買桃樹:
“我愛吃桃。”
因為種什麼樹,倆人吵起來了,都喝了酒,誰也不讓誰。
舒染染突然妥協:
“那我不種桃樹了,種榆樹。”
拐得也太急轉彎,白桐塵一愣:
“是不是因為榆錢,你當發財樹種?”
舒染染搖頭,讓賣苗木的包起一棵榆樹:
“不,我養出個榆木疙瘩,砍下來,掛你脖兒上,和你腦袋配一對。”
“······”
許路飛又插播,打來電話求救舒染染。
黑莓來桐城考完專升本了,他要帶黑莓大慶祝,但黑莓非要等成績出來再慶祝。
倆人因為考完就慶祝還是成績出來後慶祝,發生了爭執。
黑莓覺得慶祝兩次浪費錢,氣得她要“不跟你耍嘍,回四川兒”。
小老弟托舒染染勸勸黑莓,彆緊張成績,也彆擔心錢,他家就他一個孩子,條件大大的好。
白桐塵搶過電話,唾棄表弟。
許路飛在電話那頭急眼:
“我不怕黑莓花我的,就怕她不花。哥,你不懂,愛一個人,就是常覺虧欠!”
跟戳了白桐塵的肺管子似的,他更急眼:
“你再惡心我,我噦你一腦袋!”
白桐塵掛上電話,跟舒染染異口同聲嘲諷:
“真是不經風浪的小年輕,這種小事都能吵起來。”
“就是,情侶不都是你體貼我,我溫暖你嗎?較什麼勁兒?”
舒染染趁機:
“那你給我買榆木疙瘩嗎?”
“買買買,你種!”
白桐塵結賬還在背刺表弟,標榜自己:
“他這才哪兒到哪兒,尤其結了婚,男人更要主打一個和平。媳婦兒要乾嘛,就依著唄。來10棵榆樹。”
“10棵?我又不是植樹造林!”
“必須一次性滿足,少一棵都不行!”
白桐塵還買了把鍬和鋤頭,陪著舒染染去野外種樹。
因為家裡實在種不下10棵。
郊區找到幾個沒長草的土包包,舒染染剛撅起腚要刨坑,就被周圍村民逮捕:
“誰叫你們刨我家墳的?!”
也沒立碑啊!
墳頭都塌了,這些不肖子孫也不見得修修。
怕挨揍,倆人解釋清楚,被村民趕到他們田裡植樹造林:
“你們種這兒,趕明兒修路占了,我們還能多要點賠償。”
刨了一鋤頭人家墳頭,他倆的白白植樹算是贖罪。
舒染染不會使鋤頭,白桐塵見她刨坑艱難,他搶過鋤頭,想趕緊種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白桐塵揚起鋤頭,直直掄下去。
鏟腳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