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巷流湖燈影重重,明亮如晝,一條湖,竟是怎麼也望不到儘頭,湖裡船帆大小皆有,大的如海中遊龍,小的則如天上星火。
大的船帆上,是著裝各異的女子,跳著或婉轉或熱情的舞蹈。
一時間,讓身處其間的人們迷醉了起來,甚至連寒風也恍然燥熱了。
斐然一幕一幕的看過去,目光停駐在一條不大不小的船上,船上公子端坐撫琴,白衣如雪,他身旁唯有一掌燈少女,在幽幽燭火後,是從水麵延伸到天穹的黑暗。
好似這宇宙八荒中,隻剩下這寥寥燭火下的如玉公子了。
斐然下意識的想抬腳過去,卻被一道力拉了一下。
“斐然兄,那裡有位置,我們且過去。”
斐然被雲玄拉走了。
見他們跌跌撞撞的從人群中擠過去,蔥白玉手撫於琴弦上,琴聲驟然停歇。
“小公子怎麼停了。”蓉兒說著,替雲璿披上了狐裘。
“反正也無人欣賞,不過是孤芳自賞,不若回去早早歇息。”
蓉兒想勸,到底還是未出聲,便跟隨著低頭入船內的雲璿一道了。
突然,最中央的船帆傳來驚叫聲,接著便亂糟糟一團。
雲璿猛地回頭,疾步尋去。
當蓉兒喘著粗氣,小跑著跟過來時,一個淹死的女子凸起的雙目正直勾勾的對著她。
女子麵容浮腫,神態扭曲。
蓉兒也被嚇的吸了一口涼氣,連忙閉了閉眼,穩住了心神。
後知後覺的,蓉兒想起了什麼,連忙朝雲璿看過去,雲璿麵上毫無波瀾,卻早已麵白如紙。
蓉兒正想要安慰安慰雲璿,但見雲璿目光流轉,停到一處。
蓉兒順著自家公子的視線看去,儼然是雲玄與斐然二人。
這二人自也看到了他,便朝著雲璿鞠了一躬。
蓉兒自覺處境有些尷尬,自從雲璿自報與斐然曾經睡在一處 ,這位斐然公子就成了整個柳巷的風雲人物。
倒不知他本人什麼想法。蓉兒又怕他知道,急於撇清關係,弄得自家小公子難堪,又怕他以此相要挾,要得什麼好處。
雲璿此刻哪有什麼心思理他們,隻吩咐聞訊趕來的家將,將屍首弄出來。
望著被抬上來水淋淋的屍首,雲璿直覺一陣目眩,下意識退了幾步,猛地被一隻手攙扶了一下,才穩住了。
雲璿向後望去,燈影重重前,黑壓壓的剪影,豈不就是斐然。
雲璿想到了什麼,迅速將手臂一收,負氣走了。
斐然收回手,看向水麵,沉思起來。
雲玄將頭探過來,斐然不想注意都難。
“何事?”
“斐然兄不是不喜彆人觸碰,剛剛怎麼卻主動扶了柳巷少主?”
這小子洞察力倒是不錯,斐然暗道。
“你知曉我不喜與他人接觸,還老是湊過來乾什麼。”
雲玄卻也好像不知尷尬為何物,還是微笑著。
單看他這疏朗的樣子,倒像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公子哥。
這邊,雲璿在回去的路上直覺有幾道視線正盯著自己,回頭查看,正好撞上了幾個歌妓向船中走去。
雲璿盯著她們的背影,吩咐蓉兒帶人去將她們抓來。
花樓頂層正房,雲璿後仰倚靠在座椅上,居高臨下睨視著座下低頭跪著的二人。
粉衣服的頭雖然低著,眼睛卻並不安分,她偷偷的左右打量著四周,間或與雲璿的目光撞上。
另一個看著安分些的,早已抖成了糠篩。
“怎麼,眼睛不想在眼眶裡呆著了?”
粉衣服猛地一顫,再也不敢亂瞟,卻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道:“小公子,不知我二人犯了什麼罪過,您要把我們請到這裡來。”
“請?”一抹微笑劃過雲璿的臉,他就著一旁的方幾給自己斟了杯茶。
熱水如柱滾下,熱氣後,粉衣服的背脊已經冷汗涔涔。
窗外傳進來一陣沙沙聲,雨水啪的滴落在綠瑩瑩的雜草上。
“姑娘好大的臉麵,但我是不願再與你兜圈子了,說吧,那位流河裡女子的死和你有多少關係?”
“嗡”的一聲,悶雷炸響,晶瑩的水珠從被壓彎的草葉上滾落,在葉片向上回彈間,摔了個四分五落。接著,便是更多雨水前仆後繼的砸向地麵的聲音。
雲璿喝了一口茶,抬眼望向窗外。
心知瞞不過,粉衣服一咬牙,將事情經過全抖了出來。
“那個女人是一個小國家的公主,我們…我們是她的貼身婢女。後來戰亂四起,她的國家戰敗,她被充做軍妓,我們二人趁著亂子,帶她逃了出來,後來入了柳巷,她卻不肯接客,我們好說歹說才讓她在畫舫獻技,誰曾想,她竟然投湖自儘了。小公子,這真的不能怪我們,她的死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見雨勢頗大,雲璿又突然想起來剛剛扶過自己的那雙手,便吩咐蓉兒帶把傘去接接斐然。
蓉兒剛行到門口,房門突然被一股大力推開,砸在牆麵上一陣作響。
一個麵色陰霾的女人,手持著一把利劍,接著便見一道寒光閃過,兩顆頭顱滾落到地上,腥味煞時蔓延。
雲璿猛地站起,踟躕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隻是行了一禮,道:“問母親安。”
“嗯。”老鴇麵色緩和了一些。
“以後遇到這種事情,直接將罪犯殺了就是,留下她們不過徒增話柄,我兒日後切勿如此優柔寡斷。”
“是。”
待老鴇走後,雲璿接過了蓉兒手上拿著的傘。
“走吧,去給他們送傘。”
路上,雲璿問蓉兒:“剛剛那兩個女子,叫什麼?”
“聽聞一個名花好,一個叫月圓。”
雲璿再沒說話。
到了畫舫,雨勢已經沒有方才大。
蓉兒將傘遞給斐然。
“小公子怕二位淋著雨,特意親自來給二位送傘。”
雲玄聞言看向斐然,與此同時,其他打量斐然的目光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