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璿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忽覺寒風瑟瑟。
眼神卻未曾看向斐然,而是空茫茫的落到船艙一處。
“你……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柳巷?”
“小公子這話是說……”雲玄不解,自來柳巷的,少有能全須全尾出去的。
除了來柳巷消遣的“貴客”,可以拿著信物進出柳巷,來去自如。
難不成,斐然兄竟是“貴客”?
“小公子恐水?”斐然答非所問,隻盯著雲璿的臉龐。
雲璿猛看向他,雲擇風也詫異他會如此說。
雨水在眾人未察覺時消弭,空氣中隻餘沉寂。
斐然不待他回答,又道:“鄙人冒犯了,謝小公子的傘。”
“害怕。”
“什麼?”
雲璿如此直白的回答,斐然恍惚,自以為是錯覺。
“我很恐水。”
他屹立在天幕下,在微風吹拂間,華裳皎白,未被麵具遮住的地方姿容甚豔。
少有的輕聲細語的說話,一時間,倒有種我見猶憐之感。
斐然再怎麼耳背,這下也是聽清了。
見他如此這般乖覺 ,斐然自己卻是不敢再問下去。
細想在花樓初見時那顆倒掛著的頭,斐然生怕如此拉扯下去又出現類似那晚同榻而眠的窘境,連忙作揖道彆,動作行雲流水,極為迅速,後頭的雲擇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也跟著跑了。
二人此舉,活像雲璿變成了什麼吃人的老虎。
見雲璿盯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蓉兒歎惋:“唉,這傘怕是白送咯。”
柳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消片刻功夫,流湖女屍的事情,就傳的眾人皆知了。
與此同時,罪犯伏誅的事情也不脛而走。
斐然二人回去的路上,也聽到兩個□□被砍頭的消息。
夜晚,斐然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一會兒腦海裡是雲璿那句害怕,一會兒又是小雲璿被他抱著睡著了的樣子,一會兒又是雲璿雙手攬著他的脖頸,說出那些讓人麵紅耳赤的話的畫麵。
窗戶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斐然的思緒。
斐然撐座起,望向窗外,碩大的圓月下,身著雀頭色的少年跨坐在窗沿上。
他衣衫單薄,發絲淩亂。
在瑩瑩月光下,恍若鬼魅。
斐然低頭,捂住雙眼,仰躺下去。
窗外的少年消散成星星點點,頃刻不見。
唯餘呼嘯著敲打窗扉的北風,叫囂著夜的寂冷。
這日陽光明媚,萬裡無雲,鳥兒歡騰鳴叫,雲璿端坐座椅上,在桌案上核對著賬目。
平日裡負責記賬的老兒佝僂的站在一側,麵容緊張,生怕一個行差踏錯被責罰了去。
門外兩位九尺大漢彎腰踏過門扉,二人膀大腰圓,如怒目金剛,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惹得來往賓客屏氣凝神,生怕屎盆子扣自己頭上。
二人穿過人群,徑直往裡走,直到雲璿的桌案旁才堪堪停步。
雲璿撥弄算珠的手一停,仰起頭,兩座大山一樣的肉牆堵在自己麵前,恍惚間,雲璿以為自己到了阿鼻地獄。
他心下顫顫,麵上卻半分不顯。
端著柳巷小少爺的氣度,旁若無人的低下頭,將算珠撥弄下去。
道:“何事?”
蓉兒見勢不妙,偷偷退了出去,將柳巷家將招來,隱蔽在人群中圍住二人 。
空氣中暗潮洶湧,蓄勢待發。
其中一人猛地攥住雲璿的脖子,將雲璿提到了半空中。
雲璿麵色因為充血而變紅,雙手扒拉著那隻擁有恐怖力量的巨手,雙腿無力的蹬著 ,卻如同以卵擊石。
家將一擁而上,和二人抗衡,卻無法靠近雲璿。
老鴇聞訊趕來,焦急的幾欲衝進去,卻被自己的貼身丫鬟拉住了。
花樓眾人亂作一團。
正當雲璿兩眼發黑之際,一道白影子飛來,他和二人周旋幾下,雙手蓄力,利劍從那人腦門上縱穿。
那人後知後覺的轉過頭,充血的眼睛望向斐然,隨後轟然倒下,濺起一片塵土。
另一人也被家將反製著手,綁著跪在地上。
蓉兒趕忙過來將雲璿扶到椅子上,雲璿摩挲著自己的脖頸,虛喘著氣,身子僵冷,他努力控製住自己想發抖的四肢,儘量語氣平緩到:“你們如此這般所為何事?”
大漢麵露不屑,喝到:“我二人是花好月圓的姘頭,我們四人早已說好,過了流湖花船盛會就一齊離開柳巷,我們將她倆娶進門,可是,你這個賤人卻將她二人殺了!”
斐然聽罷,劍柄用力往大漢頭上一敲,大漢欲要掙紮,斐然直接將劍拔出,大漢這才縮起了脖子,安分了。
雲璿瞧著斐然,忽笑了:“斐然公子這不是會用劍嗎?”
斐然收回劍,不答。
“這位……猛士,如此說來,你們與花好月圓是兩情相悅,非卿不可,蓉兒,查查看花好月圓死前那幾日有接客嗎?”
柳巷每戶妓子相姑接客拒客等,都必須每月一日由各家掌櫃登記在冊,隨後交由雲璿 。
“公子,在您讓我操辦她二人後事的時候我就查過了,花好月圓二人在那幾日接客尤為頻繁,不分晝夜。”
“哦?那其間可有這二位壯士?”
“間或一兩次。”
聽罷,雲璿便向後仰去,調整了一個舒服點姿勢。
而下頭跪坐的人早已拳頭緊擰,麵色鐵青。
這時,一個佝僂的白發老者艱難的撥開人群,來到雲璿近身,一下子跪坐下去。
驚的雲璿一下子坐直。
“德叔,你這是做什麼?”
德叔是柳巷第五十九戶掌櫃的,人緣很好,凡是在彆處受了氣的妓子相姑,以及沒去處的外來人,大都願意投奔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