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五條悟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情，抱怨說因為一個弱雞咒靈，把他晚飯都耽誤了。

於是按照原計劃，李美玲陪他去覓食。

眼看已經快走到預定中的那家西餐館，五條悟說他改了主意，他不要吃牛排了。

“我感覺到一種召喚。”他按著胸口，煞有介事說，“有更好的東西在等著我。”

女教師疑問的目光投過來。

“惠告訴我了哦。”五條悟笑眯眯說，“你那裡好東西不少嘛。”

“……冰箱裡隻有凍品了。乾鮑和海參需要一天以上的泡發。也沒有新鮮蔬菜……”

“聽著真不錯！”五條悟豎起拇指，“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

……

於是，深夜十一點，李喬伊在庭院裡拉了兩盞燈，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架起了火鍋，火鍋四周擺了一圈趕在超市關門前采購的蔬肉。

可以做壽喜鍋，但是五條悟說想試試香港那邊的吃法。

“——還不能吃嗎？”

五條悟問。

“不能，雞蛋也要煮熟。”

“哇，全熟了口感就完全變了吧。”

“我們那邊不吃生的。——你實在想吃也可以動筷子。”

“還有呢？”

“？”

“還有什麼不一樣？”五條悟似乎在認真地好奇，“除了雞蛋要吃全熟的，你們那邊還有什麼講究？”

除了飲食，那邊的人和這邊的人，以前的人和現在的人，還有什麼不一樣？

“……很多。邊吃邊說吧。胡蘿卜請遞給我一下。”

她的請求傳進耳中，五條悟的目光掠過切成小魚乾形狀的胡蘿卜，唇角勾起。

這種形狀的胡蘿卜，他倒是很眼熟。

他端起碟子過去，在對方準備把菜下鍋的時候，散漫地說：“我很討厭胡蘿卜。”

李喬伊的手頓了一下。

“不知道是誰提出的理論，說胡蘿卜對眼睛好，恰好我又有雙需要特彆重要的‘眼睛’，於是從小到大，家裡人想儘辦法讓我吃這玩意。”

李喬伊的眼裡掠過一抹不自然，正要往鍋裡撥胡蘿卜的筷子滯住了。

五條悟仿佛沒注意到，繼續道：“那時候有個人，就想出了把胡蘿卜切成各種形狀，來哄我吃——哦，有一款就是這個小魚乾形狀。”

那個人是誰呢？

“……”李喬伊默默地放下了裝胡蘿卜碟子，“……除了胡蘿卜，還有什麼不吃嗎？”

她看向了其他食材，“蛋餃怎麼樣？”

“……”

她完全避開了核心，若無其事地轉移重點，五條悟都想鼓掌了。

“蛋餃我不討厭。”他隨口附和，看她把蛋餃下進鍋裡。

接下來是短暫又漫長的對話空白，隻有湯在沸騰，紡織娘在低鳴。

“……五條老師。”銀灰發的女教師忽然說，“您討厭我嗎？”

五條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說，眼睛睜大了，錯愕。

五月，暖烘烘的夜風裡，女教師很認真地看著他，那張鐫刻在記憶裡的麵容，像一道冷光似的，照著他。

五條悟怔愣了片刻，回過神，嗤笑一聲。

“你可真是……”

他說不下去了，好幾種衝動同時湧上來，他既想抱住她，又想怒斥她，心念彼此衝突，反而一根指頭也動不了，目光變了又變，最後落到她擺在椅子上的兔子玩偶身上。

偽裝成玩偶的外星人，圓眼睛一眨不眨地向著這邊。

——她會回來，但是她不會記得你。

——除非她再次愛上你。

“……”五條悟抬起身，手臂一伸，揪著丘比的耳朵，把它從椅子上拎過來。

對麵的人立刻緊張起來：“——五條老師？”

五條悟做了個“彆著急”的手勢，“我檢查一下。”

他嘴上說著，仗著對麵有視角盲區，狠狠地掐著外星兔子，看到那張裝傻的臉上，絨毛開始發抖，這才感覺破壞欲降了下去。

“哦，看錯了。”他說，“不是咒靈嘛。”

六眼也會看錯嗎？

誰管那個。

五條悟把壞兔子丟回了椅子裡。

“回到剛才的話題吧。”他心平氣和地說，“我不討厭你。”

女教師怔了一下，移開視線。“……這樣。抱歉，我擅自……”

“你的確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但不是這裡。”五條悟打斷她，“你為什麼對我特彆冷淡？”

對麵的人似乎嚇了一跳。

“我……有嗎？”

“嗯。”

“……”她仿佛在苦苦思索，終於，小聲道，“是因為快捷鍵的事嗎？如果您很介意的話，我可以把您設置為‘0’。”

“……”五條悟差點氣笑了。她不說他都忘了。

“將來會讓你把0到9都設置成我的。”他隨口說出了令對麵睜大眼睛的話，“現在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隻對我特彆冷淡？”

“……”

銀灰發的女教師沉默了，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困惑，坐在椅子裡。

五條悟漸漸地感到一種冷。

忽地，她站了起來。

她垂著眼睛，沒有看他，轉身快步走進了屋裡。過了會兒，她走出來，手裡捏著一袋東西。

甜香從裡麵透出來。紙袋，袋身上印著“LUCKY”字樣，淺橘色的紮帶。

五條悟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之前學生們發在朋友圈裡的，“美玲老師送的甜品”。他還很鬱悶隻有他沒有。

“我，”她像是鼓足了力氣，低聲說，“我不會邀請一個討厭的人到我的院子裡，也不會在夜裡十一點給他做火鍋。”

“蛋糕……聽夏油說你特彆喜歡這家店的草莓蛋糕，我買了，但是你一直沒回來，蛋糕過期了，我再去買，可是隻有這個了。”

她抿著唇，將那袋甜香遞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