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前夜睡得早,清晨幾次輾……(2 / 2)

急救室大門緊閉著,紅燈刺得眼球生疼。表姐頹坐著,腳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她側身單手支撐著自己,仿佛隨時會癱倒,似乎哭了很久,目光有些呆滯地看向急救室的門,連又安過來,都未覺察。

悅和的班主任老師也等在一旁,抱著小寶,雖然麵帶愁容,但看起來沉默可親。見到又安過來,她起身,將又安扶至座椅,輕聲安慰:“不要過於擔心,發現得早,孩子應該沒有大礙。”

但願沒有大礙,又安前半生的願望,仿佛都集中在了這一刻,但願沒有大礙,從前祈禱種種,皆可儘數作廢,但願沒有大礙。

走廊有人匆匆穿行而過,皆麵帶苦痛,又安心臟絞痛,緊握著表姐的手冰涼,她未講隻言片語,隻是淚水從未斷過。姐夫將臉深深地埋在兩臂之間,偶爾抬頭看向急救室的燈牌,又將頭垂下。隻是過了一夜,仿佛邁入垂暮之年,二人枯朽得像腐木,風一吹似乎可以四處飄散。

時間分秒流逝如帶枷鎖的罪者,一秒如一步,沉重又緩慢,幾次看向刺目的紅光,又幾次失望地垂眸,心情如沉船般沉入深海。

已經兩個小時,期間姐夫起身踱步幾次,又無功而返,空氣越來越凝滯,哭聲也逐漸停下,唯有細微的啜泣,卻將沉寂的空氣抽泣得更加沉寂。

終於聽到門開的聲響,幾人如注入氧氣般迅速反應,知道他們的憂心,開門的醫生率先說道:“生命體征平穩,不要擔心。”

姐夫猛然爆發出一陣哭聲,喜悅憂愁,如釋重負,還是悲喜交集,又安也笑著哭出來,扶住欲起身的表姐。

自己心情尚且如此,為父母的心情,該是何種慘痛沉重。

悅和被護士推出來,幾人圍看過去,她瘦削而慘白的麵龐上戴著氧氣麵罩,身子如紙片般陷在床褥裡。姐夫隨著醫護人員前行,又安緩慢地攙扶著表姐,一隻手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不幸中的萬幸,不知上天拿了什麼去做交換,一切都值得。表姐極力地加快步伐,一旁的主刀醫生有些質問的語氣,問道:“孩子還那麼小,你們當父母的都不關注她的心理健康嗎?”

聽聞此言的表姐潸然淚下,連嘴唇也顫抖起來,看向又安的眼睛眼淚大顆大顆滾落,向旁人解釋,又像和自己解釋道:“我知道……我有問過……”

說著便哽咽不能語,又安輕聲勸慰著,手輕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抬手卻似千斤般沉重。

悅和醒來已是傍晚,表姐臉上的淚痕早已乾涸,一刹那又滾落出新鮮的淚珠,幾人見狀都舒了一口氣,又安不知自己在哭還是笑,如釋重負般地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自醒來便一言未發,悅和目光直直盯著天花板,隻是長久偶爾地眨眼。表姐和姐夫如同嗬弄嬰兒般問話,但沒有回應。喂了一些流食,也沒有多少吞咽,幾人雀躍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護士進來換藥,幾人離開床邊,表姐夫抬眼看了看牆上的鐘表,勸又安先回去。

表姐也意識到時間已晚,同時勸慰她。

又安的確極度疲憊,一日水米未進,昨夜睡眠質量差,幾次感覺四肢無力,都在勉強咬牙支撐。悅和已然無大礙,應該可以舒一口氣了。

護士也勸她不必陪床,又安便告辭。晚風柔而暖,到站竟是司機叫醒,又安睡意朦朧地下車,不禁有些後怕。大門到又安所在的樓棟有些距離,道旁灌木蔥鬱,萬家燈火通明,偶有散步的人低聲細語,小蟲飛繞於路燈之下,一切熟悉如昨,又安卻覺得心情翻天覆地地冰冷下來。從前懷著種種心情行經這條小路,悲傷也好,欣喜也罷,不過生活細碎,偶然感懷。短短一日,心情如風箏般東西飄蕩,恐懼、焦灼、欣喜錯綜湧來,龐雜交錯。仿佛自生死邊緣走回,沉靜得如同浸入冰水。

天上有月圓如輪,又安仰頭看,低頭卻遍地尋不得自己的影子。幼時玩耍歸來,常常騎在父親肩頭睡著,恍恍惚惚中看天上月影,地上人影,童年溫馨而短暫,回憶起來仍滿心歡喜流淌。從前與悅和相處,看她與父親嬉鬨,如幼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然而然而……

心中頓時湧出酸楚的淒然,連鼻腔都泛起濃濃的酸澀感,又安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而後按下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