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鬱理綸和金姨回來了。

雨停了風也歇了，夜色漸深，街道卻沒有恢複以往的熱鬨，霓虹燈五顏六色的光獨自閃爍，在地麵的積水裡反射出了一個空蕩的零碎的世界。偶爾聽得一陣年輕人的喧嘩，沒一會兒腳步漸遠，石岩街又回歸門窗閉合人聲偃息的寂靜。

金姨隻是看了鬱清秋和陸未款一眼，就上樓回房了。

鬱理綸無力地落在椅子上，雙手不住地揉搓著臉，好像怎麼也擦不完臉上的疲憊。

“後麵趕來的人越來越多，經理終於挨不住了，對大家說了已確定沉船的消息。”

鬱理綸記得一陣死一般的凝滯之後，是尖銳般的哀慟哭聲。若不是他扶著金昕，她也順勢就倒在了地上。但金昕卻不如旁人一般痛哭，隻是一言不發，眼中也沒有淚水，神情木呆，腦袋微微搖晃，好像不知身在何處。

等後麵的人還要湧向經理室討一個說法的時候，金昕卻逆流想走，鬱理綸護著她出了門。兩人出來一看，台風已過，大地一片狼藉，枝葉落滿馬路，車子東倒西歪，一隻白色垃圾袋隨風無主飄蕩。

金昕還盲目地走著，鬱理綸和她說話，她也沒有反應，鬱理綸隻好強硬地拉著她回了家。

鬱理綸拿開了雙手，看著地麵，問道：“清秋你最近和爸通過電話嗎？”

“嗯。”

“那就好。”

鬱理綸自我安慰地點了點頭。他向來不怎麼和鬱遠通話。

兩人說著的時候，敲門聲又起，來人是黑魚和小曼。

小曼進來就走到阿綸身邊，用手圈著他的肩膀，彎腰說道：“彆太難過，我一直在你身邊。”

黑魚遞過來一瓶啤酒，鬱理綸接過就仰頭喝了一口。

黑魚說：“台風終於過去了。”

小曼跟著說：“是啊，終於過去了。”

鬱清秋說：“哥，我不會去慶平了。”

“你不用因此改變自己的決定，我會好好陪著媽媽的。”

“現在我的決定已變得不重要了。後麵還有……事情”鬱清秋說不出葬禮兩個字，“我不能離開。我留在這裡，至少能夠在媽媽身邊陪她度過這段時間。”

黑魚說：“如果你不去的話，那豈不是你們都有危險。哎，阿未，你對那個蕭家了解多少？和我們說說。”

陸未款便和他們說了她所知道的有關蕭家的一切。

“依你的判斷，上次綁架清秋的是哪個蕭家的人？”

“肯定不是蕭雲琪一家，蕭峻是在信息部工作，他如果下手絕對乾淨利落。”

“後天清秋不去了，按照蕭嵐的說法，蕭峻肯定會派人來，還有很大的可能性連阿綸和金姨都不會放過。”

“蕭嵐肯定會先知道清秋不去，那麼她一定想辦法在蕭峻下手前先將清秋綁到慶平。”

“也就是說，蕭嵐並不是一個壞人。”

黑魚的話讓陸未款看了他一眼。

“我隻是以威脅到清秋的安危來說。拋開她帶走清秋，對於我們而言，她確實沒有危險，反而她還是清秋的一個安全保護。”

阿綸爭辯道：“她就不該出現。”

黑魚隻是實話實說：“按照阿未說的，蕭嵐是蕭雲珩的養女，那麼按理來說，蕭雲珩的大部分遺產應該歸蕭嵐所有，她應該是那個希望清秋死的人，不是嗎？”

小曼說：“是這樣的。”

“不僅如此，她是切實地遵守著蕭雲珩的遺囑，離開慶平前，她沒有告知任何蕭家的人，到她遇見清秋，她也隻是一個履行著一個被委托人的職責。沒有威逼利誘，沒有謀殺私吞，她隻是做她應該做的事情。”

陸未款經黑魚這麼一說，有些認同他的說法，在蕭嵐和陸潮平出現在店前的那一次，蕭嵐就知道了陸未款認識鬱清秋，但她從未向自己過問鬱清秋的事情，也沒有利用自己，在鬱清秋這件事情上，蕭嵐除了對她隱瞞，而事實上這是一件非常私人保密的事情，不必和身為局外人的她說的。

所以蕭嵐做的並沒有什麼不對。

阿綸喝了一口酒說道：“黑魚，你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蕭嵐既然不會威脅到安全，你們不必直接和蕭嵐說清秋不去慶平，而是告訴蕭嵐，鬱叔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會明白之前她說服清秋的條件已經失效了，她需要再次想辦法，而且在這期間，她很有可能會暗中保護清秋。”

陸未款說道：“這件事不能拖很久。一旦發生變故，蕭嵐肯定會和蕭峻做一個交易的，那時，她什麼都不會管的。”

黑魚點點頭，說道：“是的，現在看來，蕭嵐沒有危險也沒有好處，隻因她除了自身的利益，其他的也不在乎。阿未，是這樣的吧？”

作為旁觀者的黑魚，他準確的判斷驟然把陸未款的心扔進了火堆裡，隻是這火越燒越冷，激得她清醒了，確實，蕭嵐除了自身的利益，其他的都不會在乎吧。

而最後隻是隨口的反問，卻像是逼得陸未款同意他這說法。

陸未款垂著眉眼，點了點頭。

“所以除非蕭嵐來過問，清秋，你不必告訴她你已不去慶平，等她來了，再說得含糊不清一些。”陸未款說道。

鬱清秋點了點頭。

鬱理綸說道：“那這兩天石岩街都要有人盯著，也要有人守著。黑魚，你安排一下街上那些小子和大爺注意一些來人，我讓幾個弟兄輪流在對麵的遊戲廳守著。”

黑魚點點頭。

鬱理綸又揉了揉臉，說道：“唉，先這樣吧，我有點累了，先上去休息。”

小曼說道：“今天去我家睡吧，我給你準備了夜宵的。”

阿綸看了看小曼，握上了她的手，兩人依偎著走了。

“阿綸最近心情都不太好，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黑魚自嘲說道，“還好發生在鬆沙，這裡的人對苦難最有抵抗力了。喂，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未款說道：“我來找清秋，碰巧而已。”

“你們兩個碰巧的事情還真夠多的。”黑魚自己喝了一口酒，“上回見你，手都還不能動呢，現在居然出院了。”

“離你上次去見我已經過去好久了。”

“鬆沙的人都不愛去醫院的，尤其是像我這樣動不動就被拉去湊人數的，更加不能總去醫院，說不定就得一直常去了。”

鬱清秋見她兩人說話，就去了裡間。

“哎，清秋今天有點怪哦，不僅是對我，好像對你也是。”

陸未款看著黑魚，黑魚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有那個爸爸還不如沒有呢，而且這事情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我簡直要去廟裡燒高香了。偏偏這運氣落在他們家身上，成了壞事了。你看，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也未必是好事吧。”

“黑魚哥，我聽得見！”

“聽得見又怎樣！我又不是說你壞話，我既沒有一個好家庭，也沒一個天降的有錢爸爸，話裡話外，我都是在羨慕你嘛。”

“黑魚，彆說了。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