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巧不成書(1 / 2)

這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快三個鐘頭,分手時岑靜嫻還不忘千叮嚀萬囑咐她要來參加同學聚會。華燈燦亮,七色光織起了這城市夜的衣裳。友好廣場附近也確實熱鬨,她一個人閒逛了會兒,隻是走到勝利廣場,就出了一身的汗,估計是行人太多,火車站那邊更是白天黑夜的如出一轍,烏鴉鴉一片,街上仍是塞車,熱氣喧騰。

去坐了22路回家,雙層的公車,是她讀書時代的最佳選擇,儘管不如23路方便。某些習慣,的確會潛移默化進人生。就像近兩年母親操心的事兒,說起來她就頭大,一門心思的要躲出去。知道岑靜嫻結婚了,母親便又旁敲側擊,“靜嫻的孩子多大了?”

“三歲多了。”

母親歎氣,從來在她終身大事上甚少說什麼的父親,也開始發話,“曉晨,你都27了。”擲地有聲,比母親的話要讓她有包袱的多。她不能直麵反駁,又不能打哈哈,硬著頭皮聽下去,態度還要裝的既認真又誠懇,心裡的枷鎖卻一重一重的加厚。無端端想到了官昱成,她真恨不得衝口而出,“爸媽,你們省省心吧,我有男朋友。他身家清白,工作穩定,品貌也不錯,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交給他負責了。”

好在父母終於說得七七八八了,“曉晨,我們也不是在逼你。”

這還不叫逼什麼叫逼啊?她在心裡直叫苦,待父母的心不在結婚這事兒上打轉,她才坦白,“爸、媽,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跟你們說……我打算回多倫多。你們要是願意呢,就跟我一起過去,那邊的房子車子都是現成的,不用開銷什麼,隻需要辦份手續。”等移民手續下來了,父母也差不多都退休了,一舉兩得。

誰曉得父親考慮都沒考慮,直截了當道:“我可不去,那裡連個打麻將的人都找不到。”

母親倒是猶豫了很久,緩緩說:“我和你爸也不是沒去住過,真是悶,一句話也聽不懂。曉晨,留在國內發展不行嗎,爸爸媽媽也不需要你賺錢。”

她有些語塞,曉得父母不舍得她,口氣也軟了,“那我先回加拿大度個假吧,看看那邊到底是怎麼個形勢,再說,我都把工作給辭了……”

母親插言道:“你這孩子,真任性。”

她隻是含笑著,安靜的聽母親說完了父親說,父親說完了母親再說。重複來重複去的話,逐漸在心上磨成了繭,有點無動於衷。結婚,是多麼的遙不可及呀!要是現在官昱成向她求婚,說不定她真會答應……湊合著過吧,總比叫父母這麼操心好,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對不起父母的了。所以她又在家裡磨蹭了三天,彩衣娛親的做足了乖女兒,才回去銷假上班。

蔣怡聽說她辭了職,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不可置信的神情,一個勁兒的追問她為什麼?她笑了笑隨便敷衍幾句自己都不信的說辭,蔣怡慨歎,又說:“以後,再也沒人聽我囉嗦八卦了。”愁眉不展的樣子,弄得她哭笑不得,隻好將桌上的文件丟過去砸她,“得了,你要真想我,就給我打電話呀。”

蔣怡接過文件,卻怪叫道:“國際長途,貴死了,貴死了……曉晨,你是不是想讓我傾家蕩產啊啊啊啊啊啊!”

曉晨沒再理她,“乾活,你不是要負責雙斯集團的case麼,還有閒工夫磨牙?”自己也回了格子間,開了電腦,準備把手頭的工作做個係統的整理,好交接出去。有□□頭像在閃,原來是小小豬問她,“真決定了?”她即刻回複了一句,“當然,以後再也不用化妝再也不用穿高跟鞋,多幸福呀!”小小豬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那我等著你回來一起蹂躪笨笨,不早了,我去睡覺。”

本來這天她心情很好,期待著三個月後那解放的刹那,飛到大洋彼岸,使勁兒的揉撮笨笨。偏偏劉一給她出了道難題,他說:“曉晨,隻有你的事情不多,就給蔣怡那組搭把手吧。”她愣一愣,除了說好也不知道能說什麼,雖然心裡不願意,可劉一是老板,又格外的照顧她,總不能為了自己過去那點私事兒去耽誤公司的事情吧。何況她都快走了,走之前,也要有一個圓滿的告彆,彆叫劉一覺得她這個人怎樣怎樣。隻是……隻是蔣怡那組跟的case是有關雙斯集團的……

雙斯集團,陶山石。

她不是不害怕,因為她還沒有那個心理準備去麵對他,不過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畢竟她一個小職員,根本沒機會碰到雙斯集團的陶總。這樣寬慰著想,倒挺坦然的。陪蔣怡去了幾次雙斯集團討論廣告主題的意向,也隻是市場部的人出來招待。這沒什麼不對呀,難不成還要他們陶總事事親力親為嗎?

初步的方案製定出來,蔣怡又拉著她去雙斯集團,她沒奈何,隻好陪著。搭乘電梯的時候,她竟然又看到了陶太太,通過電梯內壁的鏡子,她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陶太太的模樣,這要比酒會裡隔著聲喧笑語真切太多。她心跳的速度似乎減慢了,電梯裡的一切都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時間被拉長了。

陶太太可真是美,雖說有了年紀,但保養得宜,看上去三十如許。麵孔秀麗,膚色是那種淡淡的嬌柔的白,眼睛不大,卻非常有神韻,隻需輕輕一瞟,那波光便乍然而釋,若春風流轉心頭,無聲無息。紅唇嫣然,微微抿著,若抿住了甜甜一笑,欲迎還拒,萬般嬌媚隱匿在優雅中。

這樣的女人,就算不再年輕又有什麼關係?

歲月還是厚待陶太太的,不,那不是歲月的功勞,而是他的功勞。他給了他太太足夠的幸福,延遲了衰老。其實美並非皮相,應該是內心翻譯出的真實告白。因為幸福,所以美的無極限。

她羨慕不來,永遠羨慕不來。眼睛發澀,她有些不敢看陶太太了,那幸福於她而言不僅僅是諷刺,更多的,是對她青春年少的全然否定。她所固執堅持的一段舊情,居然可笑到了極點。鏡子裡的自己,失魂落魄,真像個被拋棄了的怨婦……隨著電梯上升,她的手微微顫抖著……筆記本太滑,乓一聲摔到地上。

蔣怡忙喊,“曉晨——”

曉晨狼狽地感到十分抱歉,連說著對不起。蹲下去,借著揀筆記本的機會擦掉眼角的淚花。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衝蔣怡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幸虧這時電梯停下來,到了市場部,否則,她都不曉得要如何假裝了。幾乎是倉惶的跨出電梯,逃離那一片被幸福包容著的海洋。

電梯外的空氣,舒爽多了,她深吸了幾口氣,才跟了蔣怡的步伐往前。身體的每一個零件都知道要如何的運動,就是腦袋不聽使喚,揮之不去的幸福影像,是甜蜜的毒。她艱難的聽著周圍的一切聲音,卻像是什麼也沒聽見,又像是什麼都聽見了可就是記不住,直到蔣怡對她說:“我好緊張呀。”她才回一句,“你緊張啥?又不是第一次。”

蔣怡氣的差點吐血,“暈,你沒聽見說有神秘嘉賓嘛。”

她腦袋轟的就是一下子,神秘嘉賓,不會是陶太太吧?她可沒勇氣再麵對那樣的幸福,隻是找不到理由離開,她總是這樣優柔寡斷,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借口去打一個電話,可也隻能避開一小會兒,不管了,能避一時算一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