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巧不成書(2 / 2)

走到角落裡,她還真把手機拿了出來,沒思索就撥了官昱成的號,自然而然,驚覺到不對,那邊已經問,“曉晨?”熟悉的嗓音,驟然入耳,沿著神經線襲入大腦,再反饋到心底,漫溢出潮乎乎的暖意。她真感覺出了一種親切,剛要說話,卻聽那邊隱約傳來女子的聲音,“昱成,誰啊?”

手機摔到了地上,她這是怎麼了?先摔電腦,後摔電話……她肯定是腦筋不清了,官昱成,她跟他現在就是陌生人,甚至還不如陌生人!這樣告誡著自己,便知道剛才的電話有多唐突了,仿佛要偷窺他的隱私,他會不會也這麼想她?想都分了手,她還戀著他……窗外是筍尖林立的商業大廈,陽光在樓宇間穿行,一束一束,晃得人頭暈眼花。她把手機扔進了廢紙簍,轉身朝會議室走去,慢悠悠的走去,能多延遲一秒都行。好在蔣怡正在用PPT講解那套方案,室內漆黑一片,唯前方的大熒幕亮著白熾熾的光。

她安心的坐在最邊上,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可這黑暗裡總像是有濃鬱到化不開的幸福,膠著著氧氣,她隻要呼吸就又想起了陶太太的樣子,身段苗條,有著模特兒的三七比例,怪不得穿那不起眼的珠灰色都靚,頭發盤在腦後,顯得頸項光潔如天鵝。一對兒心型粉鑽耳環,是唯一的裝飾品。陶太太,果然與記憶裡他對她描述的無差彆。

從來,他都不避諱自己有老婆的事實,是她自己傻,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將來。不過17歲的女孩子,又有幾個懂得為將來去做打算?花樣年華,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浪費,所追求的也隻是那一刻的開心,以為刹那就等於天長地久,根本不需要承諾。隻是享受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最美好的時光。

怎樣開始的?她其實並不知道,大概因為寂寞吧,她需要一種被照顧的感覺。

沉溺於往事中,也不知是酸還是甜,到底是隔了十年,酸甜都沒那麼深切了。隻是在直麵時,依舊帶著經曆的痛苦……四周還是很靜的,唯蔣怡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飄散開來……眼前頓時一亮,蔣怡已做完了講解,向她走來,但臉色有點不好。她不得不收回飄遠的心思,正要問蔣怡怎麼了,卻感到有兩道目光緊緊地盯在她身上,強而有力,像是要在她身上剜個大窟窿。不覺尋找那目光的所在,卻聽到有個聲音叫她,“祁曉晨?”

半轉了身,隻見那人西裝筆挺,白色襯衫上打著夜藍的領帶,他的眼睛,深邃的就像那藍的顏色。略方的一張臉,抵消了部分的霸氣與淩厲,嘴唇微薄,總是和善的向上翹一點點……他還是透著高中時期的憨厚。沒錯,就是憨厚。她認了半晌,才不確定的說:“孫熙堯?”

他點一點頭,“是我,老同學。”

她倒不曉得怎樣接話了,這也太巧了吧,丁筱對她提起孫熙堯沒幾天,就遇見了?中國有多少億人口呀……怔怔的看著他,還是看出了他的不一樣,成熟了,也更讓人有一種踏實感,他原本就是個穩重的人,叫人很放心。笑一下,正式向蔣怡介紹,“孫熙堯,我高中同學。”

他趕緊說:“同桌。”

蔣怡噗嗤一笑,睨了祁曉晨一眼,同孫熙堯互相介紹完畢,就找理由開溜,“我在外頭等你。”曉晨不同意也得同意,會議室中漸漸空了,她找不到什麼寒暄的話,高中畢業後就各奔東西,隔著的時間讓彼此生疏。孫熙堯倒是一如既往,熱絡的說著他的事情,很能顧及到她的心情選擇話題。原來他正是那位神秘的嘉賓,害她白擔心一場,可不就是岑靜嫻說的庸人自擾?!

孫熙堯慢慢說來,她也知道了首尾,雙斯集團是沾到了孫氏企業的邊兒,才能來這座城市大展拳腳的,說是一起開發樓宇住宅公寓彆墅,可實際上還是要聽孫氏企業的。她並不關心這些,不禁笑,“怎麼,從進口汽車到網絡尖端折騰的還不夠,現在又開始炒房地產?”孫熙堯訝然,“我這些年的折騰,你都知道?”

“也是聽丁筱說的。”

孫熙堯哦一聲,眼底是一閃而逝的失落,他也不是真想她知道什麼,終究是家裡麵的關係,沒啥光彩,他何曾有什麼本事?但她口氣淡淡的,真不像兩人坐過三年的同桌……何況那時候……室內光線明亮,恍惚還是那日午後,剛入學,他誰也不認識。隨父親調防到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重新適應陌生環境,但有些習慣並未改,見她神色黯然的瞅著語文教材發呆,有一頁折過所以邊角突出,也不管是否冒昧,硬拿過她手上的書就說:“我跟你換。”

她吃驚的望著他,眼光迷離,仿佛晨起時海上升起的大霧,朦朦朧朧,讓人想要去霧中探索。嘴巴撮成一團,如同鳥的喙,很有點令人浮想聯翩。陽光太好,照著她的臉明麗鮮妍,一派青春朝氣。額上有幾粒不甚明顯的痘痘,倒是很可愛。頭發剪的太短,像個假小子。但她性格一點也不像男生,相處久了,越發覺得她彆扭,彆扭的好玩。

青春,就在那對彆扭的惡趣味裡,一去不複返。

說實話,他沒有覺得她對他有什麼特彆,偶爾會想起的也不過是一張嘴,一雙眼睛,一個表情,他也理所當然的認定那是自己對青春的緬懷。可她剛才從門外進來,那一線光,仿佛吹開了海上的晨霧,讓他找到了心靈棲息的島嶼。這才知道自己為何聽說她也在溫哥華而不聯絡他時,會那樣的惆悵空落……他是回了國以後才知道,無緣呐……

世界真大,世界又真小。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已不再是那朝氣蓬勃的學生妹了。時間在他們身上都留了烙印,而給她,著實留了太多的憂傷。這樣的蛻變是他不願見的,他希望她幸福,就算是隻有同桌的交情他也會祝她一生幸福。

他一麵說話一麵打量她,迷離的眼睛早被憂傷侵蝕,不能說沒有魅力,滿足男人膨脹的保護欲,想把她狠狠地揉進懷裡珍藏。可那樣的她不快樂,不會快樂。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言談了,本能的要問她關於她這十年來的點點滴滴,接近隱私的一部分。很沒有禮貌吧,可他就是想知道,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她就在他的麵前,但他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去問,也隻能說點無關痛癢的生意經。她默默的聽著,儘職的做著聽客。他有些不是滋味,她的態度,真是沒有那份見到老同學老同桌的熱情。仿佛一種疏理,對過去的疏理。

咚咚兩下敲門響,然後就看到陶太太進來了,她說:“孫總,實在不好意思,山石他有點事情要處理。要不我們先過去?”瞥見祁曉晨,有些許詫異。那個在電梯裡迷糊的女人,怎麼跟孫熙堯單獨留在一起?

曉晨被陶太太瞥的心虛,心跳的厲害,呼吸卻是壓抑著的平緩。她極其費力的才說出一句,“孫熙堯,既然你有事情,那我先走了。再見。”微微笑著,又衝陶太太點一點頭,像對陌生人一樣的客氣。疾步離開,那高跟鞋的繁亂之音,嗒嗒嗒的響徹耳畔。終於到了會議室門口,卻又被孫熙堯叫住,“曉晨,等一等。”

學生時代,彼此的稱呼都是姓名相連,而這一聲曉晨,他從未曾叫過,但此刻叫來自然又平常,好像以前他都是這麼叫她的。他一愣,旋即向前邁幾步,說:“曉晨,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曉晨想到那扔掉的手機,心煩意亂,“壞了,我想換個新的。”

孫熙堯不容她推托,又說:“那你記下我的吧,130xxxx1212。”周圍沒有紙,她又急著要走,隻好將就著寫到她手上,筆尖一下下的凹進去,她的手掌似乎很軟。鉑金袖扣一閃一閃,映出她紅潤的臉頰,他的眼睛隻盯著自己的袖口,心意悱惻。她收回手,他抬頭不忘叮囑,“曉晨,要跟我聯係。”

曉晨隻想快點出這間會議室,他身後的陶太太就像美女蛇,纏得她窒息。於是倉促的應個好字,飛快的開門走了,直奔電梯。在一樓大堂裡找到蔣怡,見她氣色還是不好,由不得要問,“你沒事兒吧?”蔣怡長長的歎息道:“沒事兒是假的,加班加點了這麼久的廣告方案,人家根本不欣賞。還要重做……重做,談何容易?曉晨,我快累死了。”抱怨的她隻好摟摟蔣怡的肩,給予其希瑞的力量,“不要難過,不要難過,我請你吃飯,都說吃飽了人心情就好了。走吧,BISTRO LATITUDE就在附近,我們去奢侈奢侈。”

女人在一起,似乎除了逛街就是吃飯,偏偏她對前者沒興趣。不過她是一吃貨,也算是好哄了,尤其心情不好時,便隻想著大吃特吃了。也許吃飽喝足,就不會記得不開心的事情,至少在那一刻,是不會記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