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 彌敦道上的重慶大廈(2 / 2)

“你在香港的時候喝醉過?那時誰在你身邊?今天那個嚴槐?還是彆人?”

方雲深瞪著眼睛,嘴裡嘟囔,話還沒說完整就被人吞了下去,唇舌相抵,方雲深坐直了身子,手臂勾住趙靖川的脖頸,像是寒夜孤山偶遇了強盜的官家公子,他奮力反抗卻被生擒。

小少爺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腰窩細汗涔涔,剛要逃跑又被趙靖川撈了回來。

“沒…沒喝醉過幾次,叔叔對我很嚴厲,每天下班之後都要學習經營公司,除了基本的應酬酒會,叔叔不許我隨便和那群富家少爺打交道。要是我不聽話,他會罰我…”

輕則禁閉,重則體罰,如果他敢私自聯絡趙靖川,醫生就會強行給他注射鎮定劑。

方雲深想起舊事,不自覺地心中畏懼。抱著趙靖川的手也扣得緊了些。

趙靖川抱著懷裡輕微打顫的身體,耐心安撫了許久,他不知道小少爺究竟在香港經曆了什麼,現在的方雲深隻剩乖順全然沒了曾經的活潑狡黠。

“小少爺…”

方雲深“嗯”了一聲,儘量將情緒從記憶中抽離出來。

趙靖川:“你願意跟我說說這幾年你發生了什麼事麼?”

方雲深搖頭,這句話醫生也問過他,方雲深沒辦法自己講述清楚,磕磕絆絆顛三倒四,或是悲慟大哭,他都經曆過。一旦陷入記憶中,他會很難控製自己走出來。

有時方雲深甚至懷疑鎮定劑的後遺症,真的會這麼強烈麼?

趙靖川輕拍著方雲深的後背,靜聽著帳篷外的風聲。

方雲深則學著趙靖川平日裡哄他的動作,左晃晃右晃晃,發現這個動作由自己做就全然沒了那親昵勁兒。

方雲深:“…沒關係,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叔叔已經去世,卻成了他心底一抹擦不掉的丙烯顏料。

方雲深望著夜空,突然出聲,

“你看,那顆星星在動。是流星麼?”

趙靖川聞聲望向天際,堪堪追尋到一個影子,

“流星?應該不是,是飛機。”

方雲深悵然若失,抬頭去頂趙靖川的下巴,不滿道,

“可我還想許願呢,就當他是流星吧?”

趙靖川:“有什麼願望跟我說。”

方雲深:“你?你認識神仙麼?”

趙靖川:“偶爾會打個電話的關係。”

方雲深看著趙靖川睜眼說瞎話,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那聖誕老人呢?你也熟麼?他已經很久沒送過我禮物了。”

趙靖川:“我英語一般,下次我打給他,問問他一個24歲的男人還能不能拿到禮物。”

方雲深終於配合不下去,縮進趙靖川的懷裡,甕聲甕氣道,

“趙靖川…你癡線啊你。”

任由著趙靖川撫摸他的頭發,方雲深眯著眼,

“那神仙會撒謊麼?”

趙靖川捏了捏方雲深的鼻尖,言之鑿鑿,

“當然不會。”

魚兒已經咬勾,現在是收杆的時候了。

方雲深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手帕,輕輕抖開在趙靖川的眼前一晃,輕易捕捉到了趙靖川的不安。

“請問神仙,這個為什麼會在你衣服口袋裡?我不記得有把這張手帕送給你。”

趙靖川愕然,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口袋。

方雲深:“要解釋給我聽麼?什麼時候拿到的?”

趙靖川像是被捉到了小辮子,任由方雲深磋磨。直到他繳械投降,衣物已經被拉扯得亂七八糟,連帶著頭發也遭了難。

趙靖川用手揉了揉脹疼的嘴唇,低聲解釋道,

“你我相遇的那場香港酒會還記得麼?就在酒會前幾天,我自己去尖沙咀閒逛,然後買了一瓶可樂,可惜那時沒人告訴我可樂是個什麼味道,剛一進嘴,我就噴了出來…”

方雲深摩挲著趙靖川的衣襟,似乎想起了些,

“彌敦道上的重慶大廈?”

重慶大廈魚龍混雜,他隻去過那邊一次,那次是學校的課題作業他要去采風。

趙靖川點頭,將頭埋進小少爺的頸窩裡。

這是他第一次講起他們初見時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夢幻的相遇,甚至充滿了局促尷尬。趙靖川不擅長說情話,當初一句我愛你,他憋了幾年都說不出口,現在趙靖川後知後覺,這句我愛你,對於方雲深來說有多麼重要。

他也想試著多說些酸牙的情話,剖出自己的心意給小少爺看。

“後來有個背著畫板的小少爺遞給我這張手帕,解了我的窘境。隻不過我當時忙著逃跑,沒有向他道謝。再後來我去參加酒會再次遇到了他,救他愛他保護他。卑鄙地偷走了他兩年的時光,我覺得可能是神仙眷顧我。”

“所以我現在說我認識神仙你信麼?”

方雲深的臉上透著粉,大腦短暫地一片空白後,開出了不知名的小花,一朵兩朵,無數朵花將冷清消沉的精神世界裝飾成了溫暖軟綿綿的花園。

他沒想到二人還有這種前緣,所以香港酒會那夜根本不是飛蛾撲火,趙靖川喜歡他。

“是一見鐘情麼?你早在酒會那夜之前就喜歡我了…”

回答他的是唇角一吻,趙靖川不可思議地紅了耳朵,趁著方雲深陷入沉思,他悄悄把手帕偷拿回來妥帖放好。

方雲深下意識咬著嘴唇,又被趙靖川輕輕撫開,他抬著頭,眼睛濕漉漉的。

“可是…是我求你帶我來東北的,你不卑鄙,也不是偷竊…我…那兩年我過得很開心,我…回了香港不是那麼開心…每天都有人盯著我,永遠不滿意,他們否定著我的一切,隻想看到乖順聽話的傀儡,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他們絕對不會看我一眼…”

方雲深崩潰地拽住衣襟,眼淚瞬間充盈了眼眶。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需要我…沒有人愛我…”

趙靖川用指腹輕輕拭去滑落的淚珠,額頭抵在方雲深的額頭上,心疼得不行,

“我愛你,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