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回憶)做一個心胸狹隘的獵人,……(2 / 2)

方雲深突然覺著喘不過氣來,他下意識要出門尋找公用電話亭,陳秘書便跟在他的身後,看著少年一遍一遍地掛斷,重新撥號,像一台生鏽的機器。

“方少爺,如今家主查出罹患癌症,他需要您作為家人去陪伴他度過最後的時光。那位趙先生您還看不明白麼,他並非良人,不過是個連書都沒讀過太多的混混。”

方雲深竭力撐著眼睛,臉色陰沉。

“閉嘴。”

他拋下這句話,匆匆攔下一輛出租車,朝著彆墅奔去。

風雪漸漸將行人的身影掩蓋,方雲深愈發難過,隻覺得這場雪現在並不是對他的偏愛。

風雪大了,他找不到趙靖川,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方雲深在車上想起剛剛收到的那封信,他顫抖地拆開信封,霎時眼淚便要往外湧。

信上口口聲聲為了方雲深的前途,卻連問都不問他的想法。他又如何不知前途重要,卻也狠不下心離開,

在他將這裡當做家,而不是牢籠那一刻,方雲深就再也沒想離開過。

他跌跌撞撞下了車,在鑰匙插進門鎖的一瞬間,不適配的鑰匙和鎖孔攔住他的歸路。

方雲深不敢相信,待在原地愣了許久。

不過出門短短幾個小時,這個家已經不再接受他。

方雲深氣血上湧,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他開始用力砸門,幾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整棟彆墅都跟著震顫。

“趙靖川!”

“你出來!”

“你就是這麼陪我過生日的?我真的生氣了…”

“你再不出來,我就不原諒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渾渾噩噩對著空氣歇斯底裡,砸門砸到全身都沒了力氣,才跌坐到門前,眼淚凍凝在了臉上,又疼又癢。

方雲深低聲下氣,說話時連白霧都不曾出現,

“你開門好不好,我知道你就在裡麵…”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今天趙靖川總是那樣一副表情。

為什麼不問問他想不想離開?

為什麼替他決定未來?

為什麼偏偏是今晚?

二月的東北依舊能將人凍死,更何況是這種蕭瑟寒夜。

他在門前感應燈下呆坐到後夜,從懷裡拿出趙靖川的信,又翻到背麵寫了回信。

“我會乖乖回香港,你可不可以見我一麵…等我回了香港,你能不能來看看我,給我寫信也好,聯係我,求你。”

方雲深蜷著手指,想把信夾在門縫裡,卻幾次被風吹掉。他委屈地哭了起來,隻好起身放到門口的信箱裡,又擔心趙靖川不看信箱,萬一沒看到他的回信怎麼辦?

直到陳秘書從車上下來,他穿著一件不知哪裡得來的皮草,與他十分不搭。

“少爺,我們該回去了。”

方雲深幾乎說不出話來,眼睫上掛了霜,唇色也寡淡得嚇人,

“我不走…我不走…”

方雲深的身體這兩年養得才好些,哪裡扛得住這般劇烈的情緒起伏,他想要心平氣和地和陳秘書打擂台,做辯論,講清楚他到底有喜歡東北,結果剛一起身便兩眼一黑,失去了所有感官。

似乎在他暈倒前,終於朦朧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外麵匆匆而來。

趙靖川將人抱上車,借著車裡的暖風替方雲深暖著身子。

隨後走到陳秘書麵前,斥責道,

“你怎麼能讓他在雪地裡凍著?”

趙靖川剛從老宅回來,臉上還殘存著淤青,他剛與趙靖昌吵了一架,結果很明顯又是他挨揍,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弟弟,但確實是一個合格的沙包。

陳秘書看了他一眼,本本分分地垂下眸子,

“我沒辦法乾涉少爺的決定。”

安靜幾秒,寒風在二人之間凜冽而過,趙靖川以俯視的視角逼近半步,威壓十足,

“那你是準備帶一具屍體回香港麼?還是帶一個被凍壞燒傻的傻子?你如果不能好好照顧他,就走吧,我不會再送他回香港。”

……

說罷他轉身就要將人帶走,陳秘書沉吟不語,微微欠身道歉,叫住了趙靖川,

“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我現在就帶著少爺去醫院檢查。”

趙靖川攥住拳呆站在原地,看著車子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他一再地告誡自己,他的選擇是對的。方雲深不能因為自己而改變,就像鍋包肉裡的薑絲。

他也不能為了愛,去重塑一個人。

……

方雲深感官混沌,做了分彆的噩夢。直到醒來時他才恍然發現,那不是夢,趙靖川真的不要他了。

陳秘書剛從外麵吸了煙回來,帶著一身的煙氣規規矩矩站在方雲深床前。

“您醒了,您要是餓了,我去替您買吃食。”

方雲深搖頭,“剛剛…是誰送我來醫院的?”

陳秘書:“當然是我,我見您暈倒,擔心您身體不適。”

方雲深蹙起眉,什麼都沒說,又垂下頭。

“所以當初那封信是真的?真的是叔叔寄過來的?”

陳秘書點頭:“因為家主身份特殊,信箋都是經過處理後寄出的。”

他又說道,

“趙先生讓我轉交給您一樣東西,他說您看了就明白他的意思。”

方雲深抬頭,看到陳秘書遞過來的達拉木馬,懵了幾瞬,他捂住眼睛先哭後笑,用指甲狠狠摳住自己的皮肉,奪過木馬用力摔了出去。

現在木馬也像他一樣,成了殘次品。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和趙靖川在一起一輩子。現在想想一輩子太虛妄,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一些事情,愛情大概是人與人之間最脆弱的羈絆。

方雲深讓陳秘書先出去,他需要冷靜一下。等到屋裡隻剩方雲深一人,他光著腳下地,將木馬又撿了回去,上麵多了幾道刮痕,就像現在的方雲深,糟糕得要命…

“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也不要我了…

說著,他把木馬收回外套口袋裡,同時摸到了今夜本該給趙靖川的東西…

方雲深咬著牙將東西扔進垃圾桶裡。

翌日,方雲深坐上了飛機,窗外的雪已經停歇,隻有心上大雪紛飛,他蔫頭耷腦,手裡摩挲著木馬上的傷痕。

沒有看到雪地中佇立已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