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腰上的傷口每逢雨天會痛。(1 / 2)

趙靖川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做噩夢是什麼時候了,他努力在夢魘中平複呼吸,前胸後背都是冷汗,再徒勞地蜷起身子任由自己浮沉。

麵對方雲深,他總能拿出比他長三歲的資曆,去說些大道理,說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送走方雲深時,他也是這樣。

夢回兩年前,工廠裡的機器設備低價甩賣一空,工人們走的走散的散,他沒有信守承諾帶他們過上好日子,甚至在25歲這年,獨自背上了巨額債務。

他將自己關在家裡幾日,死氣沉沉地盯著如同雪花翻飛的催繳單,欠條。

趙靖川和王叔提議,大概需要把彆墅賣掉才能填補上空缺。

他又擔心,沒了彆墅,小少爺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連家都找不到了,明明是他主動放走了籠中鳥,卻在這種時候擔心小鳥會不會再飛回來。

就當是他做夢好了…

不等他賣掉房產,趙靖山登門,見到了憔悴不堪的趙靖川。

“二哥,那些錢大哥替你都還上了,他說欠外人不如欠家裡人的,大哥隻是脾氣臭,他真沒有不認你的意思…”

趙靖昌雖然嚴厲,看不起趙靖川為了一份畸形的感情,終日渾渾噩噩。

恨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

他將那些欠款一筆一筆償還,錢像流水一般往外付,趙靖昌礙著麵子,隻能支使老三去勸人,終歸他說什麼趙靖川都不會聽。

工廠百廢待興,隻剩趙靖川和王叔兩個人,他成了迷路的小狗,看不到前路,卻仍在逞強,與投資商老板談酒桌生意,每天都被灌酒灌到意識消失。

直到喝進了醫院,他才老老實實修養了幾天。

王叔勸他去香港看望方雲深,希望他能轉換一下心情,起碼不要這樣毀自己的身子。半哄半騙將人勸上渡輪,在海麵上他也在不自覺地逃避,想一躍而下跳入海水之中,一路連滾帶爬回到東北。

可惜的是他不會遊泳,隻好放棄這個想法。

海麵上吹來鹹濕的風,對於久居內陸的趙靖川來說是很難聞的氣味,但又很熟悉,很像他第一次來香港時聞到的味道。

他想見小少爺,又擔心小少爺氣他恨他,不願意與他見麵,畢竟那麼多的信都石沉大海。

有時他發了瘋,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寫信,他不會排詞遣句,就要翻查字典,笨得要命。

那樣輾轉反側的等待,依舊沒有收到回音。

渡輪停在港口,下船時他看到了鋼筋水泥叢林一般的城市,和幾年前一樣,變了又好像沒變。

第一站他便去了方雲深的公司樓下,他呆在街角的茶餐廳,用著生疏的粵語點了一份特餐。

等到夜幕將至,隻是遠遠的,他看到了方雲深的身影,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單單好像不會有屬於趙靖川的位置。

趙靖川腳步一頓,眼睜睜望著昂貴的轎車駛離,他才垂下頭。

那一刻滔天的自卑感,讓他連偷看一眼都覺得褻瀆。他如今有什麼資格出現在小少爺麵前?他不過是一個負債累累,要靠家人幫忙還債的不孝子,是一個連書都沒讀過幾天的混混。

後來他獨自走在了香港的街頭,把從前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他去旺角點了一碗雲吞麵,吃到眼角濕潤,像個怪人,在人潮之中無處可去。

第二天清晨的光線從窗子折射進來,他收拾好自己,穿了一件十分板正得體的西裝,比起作祟的自卑感,他更想見到方雲深。

從酒店走到方雲深的公司樓下,他望著高聳入雲的大廈,剛要踏進大門,頭就被麻袋套住,突如其來眼前一黑,正當他準備反抗時,手臂處傳來酸麻感,冰冷的藥液被強行注入他的體內。

一陣天旋地轉,他被拖行到了暗巷之中,周圍是一股垃圾發酵的氣味。趙靖川的意識昏沉,渾渾噩噩地遭受著拳打腳踢,腰脊劇烈震痛,他悶哼一聲。

緊接著後頸遭到一記重拳,他癱軟倒地,能嗅到血腥氣混雜著塵土的味道。

趙靖川仿佛成了一個沒有知覺的沙袋,直到腹部被尖銳的冷刃刺中,被刺得血肉模糊,趙靖川才清醒了幾分,感受到熱血汨汨流下,浸濕了西裝。

他突然在想,死在盛夏,會不會驚擾高樓之中的金絲雀。

一聲有些熟悉的聲音霎時響起,

“好了,停吧。”

打手之一站起身,卻沒有收起手中的匕首,

“可家主要他的命,您這樣我無法回去交差。”

陳秘書:“家主那邊我會去回複。你們走吧。”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聽命離開,腳步聲漸漸走遠。

陳秘書蹲在趙靖川身旁,扯下了他頭頂的麻袋,點燃了一支煙。

“你為什麼要來?”

突如其來的陽光,晃得趙靖川目光渙散,半張臉浸在鮮血中,倒在地上大口喘息,他的身上每一處都在痛,那些人是混混出身,下手自然又黑又臟。

陳秘書不理解,又深吸了一口煙。

明明知道家主不會讓少爺見他,當初趙靖昌打了包票,說他會管好趙靖川,不會再聯係少爺,家主才放過趙靖川一馬。

結果這一年信箋不斷,才徹底激怒了方斯年,逼得他對趙靖川的工廠出手打壓。

腹部的傷勢仍在流血,陳秘書看了一眼傷口的深淺,不至於傷到臟器,但也不輕。他拿起電話轉身撥了急救中心的電話。

趙靖川的舌尖發麻,說話磕磕絆絆,

“我想見他一麵…求你…可以遠遠地…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