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秘書歎著氣,良久將煙頭火星撚滅,能聽到從趙靖川鼻息之間發出的“嗬嗬”聲。
“後天下午,少爺要參加伊索遊樂園的開幕式剪彩,你可以穿上毛絨角色的演出服,當然不許摘頭套。前提是你還站得起來的話。”
救護車不出十分鐘找到了這處偏僻的小巷,車輪碾過散了一地的垃圾,發出惡臭糜爛的味道。
趙靖川的眼睛盯著高樓大廈,思緒愈來愈遠,像是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兩天後,趙靖川站在人群之中,嘴角殘留著淤青和血痂,他將頭套戴在頭上,七八月份的香港,單是穿一件短袖出街,都要暗罵一句,熱死人。
汗水順著下頜往下落,有一部分汗液甚至透過紗布沾到傷口上,痛得他一陣痙攣。
方雲深乘坐的轎車匆匆進入園區,陳秘書下車替他撐起傘,目光落在一眾毛絨角色中,或許是擔心自己目光太過直白,幾秒之後就挪開了視線。
烈日炎炎,方雲深的狀態沒有前幾日好,應該是昨天的鎮定劑在發揮作用,自從開始注射鎮定劑後,他就變得十分能夠忍受痛苦,既殘酷又有趣的並發症。
有那麼幾秒,他想毀掉這場剪彩儀式,後來被陳秘書發現,並搶走了他藏起來的紅色噴漆,所以他現在隻想快一點結束行程。
等到儀式開始,所有的玩偶要在場地中間跳舞活躍氣氛,趙靖川心臟隨著音樂鼓點聲,猛烈地跳動著,此刻他離愛人的距離不過半米,甚至可以看到方雲深寡淡的唇色。
是生病了麼?
熱場結束,玩偶跟著工作人員到後場休息,等閉幕式時再上台暖場,唯獨有一隻“姆明”不肯離開,站在角落裡的樹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演講台的方向。
方雲深上台短短寒暄幾句,日光將他的皮膚曬得緋紅,他不經意間覷向角落,看到了一隻毛絨玩偶,一動不動,若不是玩偶太過巨大,方雲深都要以為那隻是一個棉花填充的娃娃。
等到演講結束,方雲深從另一側下台,正好是“姆明”所在的方向,他不喜歡人,但是覺得如果是套上了玩偶外皮的人,不會那麼讓人厭煩。
方雲深悠閒地坐在觀眾席上,偏頭看著那隻玩偶,是最近很火的一個動畫影片《小肥肥一族》裡麵的姆明,長得很像河馬,卻是一個居住在姆明穀的精靈。
精靈…
方雲深收回目光,他也想變成精靈。
閉幕式開始前,玩偶們再次登台,那隻站在樹下的“姆明”動了動,大概是身高太高,服飾不合身,小腿都裸露在外麵,看起來十分滑稽。
方雲深沒忍住笑了起來。
等到他察覺自己這般表情不太妥當,又斂起笑容,和那隻已經僵住的“姆明”道歉。
“抱歉,我不是故意笑話你的…”
“姆明”轉過身望向他,又“嗖”地收回目光。
汗水流進了眼睛裡,趙靖川眼眶充血,隻能任由著眼淚肆意流下。直到活動結束,他跑到更衣室的洗手間裡劇烈嘔吐起來,身上的衣服浸滿汗水,黏在傷口上,流膿潰爛愈演愈烈。
他蹲在隔間裡,半靠著馬桶,心臟像是要擰攪成一團,連帶著脾胃都在流血。
趙靖川失神的瞳孔逐漸凝聚,正當他準備起身時,腰腹間的痛意卷土重來,下一瞬便昏倒在洗手間,隻模糊記得工作人員發現他時,嘴裡全是不堪入耳的臟話。
——
噩夢蘇醒,冷汗順著腰脊滑墜而下,趙靖川睜開眼睛便看到方雲深伏在自己的胸口處。
他伸出手輕撫著方雲深的發絲。
“不是說要去看王叔麼?怎麼坐在床邊守著我?”
聞聲方雲深恍然抬頭,眼眶依舊紅彤彤一片,看起來委屈極了。
“去過了。是你睡了太久。”
趙靖川側了側身,將人撈上來抱緊,
“做了個噩夢,好在醒過來了。”
方雲深將頭靠在他的頸窩處,鼻息之間是十分乾淨溫暖的氣息,
“是在香港時的噩夢麼?”
“……”
趙靖川心下一沉,幾乎瞬間就猜到是王叔和方雲深說了什麼。他沒想過和方雲深去說這些,經曆這些事情多半源於他的自作自受,倘若他當初沒有拋棄方雲深,他也不會在香港被打,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所以他沒辦法去說,腰上的傷口每逢雨天會痛,從前喝酒喝到手抖痙攣,也要一口悶掉,不然就拿不到投資,也沒辦法償還欠大哥的錢。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方雲深就在他的懷裡,哪怕他的手肘正抵在曾經潰爛的傷口上,趙靖川也不會感覺到痛了。
“不是,是夢到聖誕老人了,我求他送你聖誕禮物,他說你年紀太大,要我自己買禮物送給你,我窮死了…”
方雲深笑不出來,他扯了扯嘴角,一口咬在了趙靖川的脖頸上,聽到趙靖川不易察覺地倒吸了口涼氣,方雲深想這是他騙自己的報應。
“方雲深…你屬狗的是吧…”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他往後退了退,伸手捏住方雲深的臉頰,左右看看似在挑選,哪裡的肉嫩一些,
“下次我要找個機會咬回來,你可彆躲。”
方雲深將頭埋進他的胸口,急切地反駁幾句,
“你咬啊,又沒說不讓你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