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總是神聖之地，死亡，新生，離彆，都在這裡上演，空氣彌漫的消毒水味刺激腦部神經，叫懨懨欲睡的人隻能清醒。

妘逸快步走在走廊上，引得醫生和病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去，周遭不少的驚歎聲在褚間墨聽來也隻是噪音，她咽下不滿，緊跟在女人身後。

妘逸從接到父親病危消息決定回國後就一直忐忑著，她無法麵對現實的真相，站在房門前敲門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褚間墨能看到她顫抖的眼睫毛。

妘逸的話很輕，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般，她的瞳孔微微顫抖，呼吸急促，指尖發麻。

“我該怎麼麵對他？”妘逸迷茫地發問，她如同要被溺死在海水裡的飛鳥，緊緊的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仍然是當年的她，在這個時候第一時間還是去尋求褚間墨的幫助。

“做自己就好。”褚間墨注視著妘逸的背影，她覺得這太殘忍了，對於她們都是一樣的，妘逸要麵對親人的生死離彆，而自己要麵對的是妘逸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她又重複了一遍，“做自己就好…”

妘逸聽見褚間墨的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垂下眼整理麵部表情，推開了房門，腳卻有千斤般重，她想回國後的第一次見麵應該是幸福的，笑著拉家常，說說這幾年的生活是否帶著苦澀，卻沒料到妘父已經不能坐立了。

他的臉頰消瘦，眼窩深陷，和出國前的模樣差彆太大，大到妘逸不敢去認。呼吸機的麵罩擋住了半張臉，可眼中的溫柔從未伴疾病而離去。

妘逸醞釀好的所有話頓時堵在了嗓子眼，失重感變成一縷縷青煙鑽進她的骨縫裡。

“父親...”聲線哽咽，蔚藍的眼眸被一層悲傷的雲霧遮掩，她踉蹌地握住了父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和兒時一樣蹭了蹭那溫暖的掌心，眼淚留下，不再是幸福的哭泣。

私人病房的配置處處流露出金錢味，褚間墨對護工點了點頭示意這不需要她，待人走後，隨手關上了門，她靜悄悄的倚在門框旁。

在國外混的風生水起的名模沒了傳聞中的堅強，在即將離世的至親麵前把所有的委屈肆意的發泄。

如果我死了，她是否也會落淚。

褚間墨蜷了蜷手指，將偏執的想法摁滅，不能讓妘逸哭，她會心疼的…

“父親...我回來了。”妘逸抬起頭，整個肩膀在顫抖著，“不走了，我不走了。”

褚間墨好想上前抱住單薄的她，輕聲細語的安慰她的玫瑰，啄她的唇，她的眼，她的一切...

頸脖的青筋暴起，胃的疼痛再加上心臟的撕裂感叫褚間墨額間生了一層冷汗，她狼狽推門出去，還不忘躡手躡腳，怕擾了妘逸。

…

“你有空來我這一趟。”

褚間墨來到吸煙區麵無表情地咬著煙嘴，“怎麼。”

那頭的女人罵了一聲，“你彆和我裝，妘逸回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褚間墨吐氣，煙霧朦朧了世間，香苦味在口腔炸開，鑽進她的嗓子，她的靈魂裡去。

“褚間墨，你會死的。”咬牙切齒的話如同一把利刃，不帶半分感情地捅入她的心，“你會因為妘逸死的！”

“鶴落。”褚間墨冷聲喊出那人的姓名，寒氣逼人，刺人骨髓，“我不會死，更不會因為她死。”

“你過界了。”

電話靜了許久，隻有鶴落的呼吸聲格外明顯，她低聲警告，“你最後不要忘了那次。”

褚間墨眉頭一皺，太陽穴腫脹，不滿於鶴落翻舊賬，“那隻是意外。”

“意外也讓你差點死了！”

空氣裡全是消毒水的氣味，褚間墨最熟悉不過了。在妘父病倒之後她便是醫院和公司兩頭跑，其實挺累的，褚間墨看著煙頭的星火，“鶴落，快要結束了，彆逼我行不行。”

鶴落站在窗前，手機裡傳出的女聲帶有幾度哀求，聽得她薄唇抿起。這也是她最不懂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可以讓一個天生傲骨的人願意放棄一切的尊嚴呢？又是什麼讓褚間墨哪怕是賭上生命也要守護呢？

真奇怪，但鶴落不得不妥協，她一向吃軟不吃硬，“褚間墨，沒有什麼秘密可以瞞住一生一世，她終有一天會知道的。”

“彆說笑了。”褚間墨熄滅了煙頭，“連你都能瞞住，我又還怕誰呢？”

鶴落一身嗤笑，“你早就敗給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