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十八物 她聽見萬古長夜裡的一聲歎……(2 / 2)

她感覺自己一瞬間被拉到一處千裡之外的地方,梨香撲鼻,遍地開花。

仿佛站在光芒萬丈的極樂之地,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七寶池懸浮於四周,八功德水盈盈流動。四邊階道,金、銀、瑠璃、玻瓈合成。眾生皆身披僧袍,攏住頭部,匆匆忙忙越過李孟來,快步走向最前方的佛壇。佛陀掌中蓮華,大如車輪,散發七彩光暈。李孟來不知不覺間也跟著疾步向前走去。

“李孟來你怎麼了?”舒逸珺見李孟來像著了魔似往廟門口衝,魂不守舍,一伸手抓住了李孟來纖細的手臂,將她一把拉住。

“比丘十八物!那香爐有問題!”

嶽仲安忽然瞥到李孟來腳邊的一處香爐,趕忙衝上前一腳踢翻藏在陰暗處的香爐,嶽仲安看上去瘦弱,這用儘全力的一腳竟直接踢碎香爐,香灰散落一地。

果然,灰燼灑落一地之時,圍繞在李孟來耳邊喋喋不休的念經聲忽然消失,耳邊響起呼嘯風聲,靈魂刹那間閃回寺廟內,抽筋剝皮般,火辣辣,痛得李孟來齜牙咧嘴。

“比丘十八物?”舒逸珺問道。

“比丘十八物常伴佛陀身,見十八物如見佛陀。”

嶽仲安言語間,一旁默不作聲的知無涯周身忽然升起熊熊烈火,黃色符籙在紫色火焰裡攪動翻騰,呈龍爭虎鬥之勢,打得不相上下,不停往房頂攀升,有直衝雲霄的架勢。

“於薄伽畔,至心歸伏!”知無涯雙眼緊閉,沉聲道,“提婆達多你已入魔,回頭是岸!”

‘今日我身乃至徹骨,已入三禪樂。’提婆達多依舊閉著雙眼,又好似洞察全局,笑容悲憫仁愛。

舒逸珺見眼前高然聳立的提婆達多像,和一旁神神叨叨的知無涯,隻覺得眼前荒唐事沒個頭,一想起自己還要找完顏計、嶽如鬆等人,像熱鍋上的螞蟻,隻想離開這個地方。

軍隊的事哪能是兒戲,她當機立斷,向李孟來說道:“李孟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話畢就打算轉身離去。

“且慢!”嶽仲安忽然說道,拉住舒逸珺,“這個菩提寺裡有蹊蹺。”

“還用你說?”舒逸珺甩開嶽仲安,不耐煩道,“眼前的火都快燒到天上去了,你當我看不到?”

“外麵還有將士等著,江守端也下落不明,到時候怎麼和聖上交代?”

“不是,提婆達多造三無間業,受無間地獄火燃炙。這火怕不是尋常烈火,是無間業火。尋常寺廟根本受不住這樣的炙烤,隻怕這裡就是無間地獄。”

舒逸珺聞言正色道: “什麼意思?”

“提婆達多在的地方就是無間地獄。”李孟來接著嶽仲安的話解釋道,“剛剛那扇寺廟門估計是連接無間地獄和人世間的口。”

“你此刻邁出大門,不僅回不到鐘州城,反而會掉進無間業深淵。”

“荒唐!”舒逸珺怒喝道,回頭橫眉豎目瞪著那尊佛像。佛像不動如山,端身正坐,一手施無畏印。

李孟來往寺廟後麵探看,卻發現佛座後麵的大門緊閉,梵音不絕,四人被牢牢罩在這出小天地裡。

“我舒逸珺向來不信神佛,我這次倒要看看攔在我麵前的是什麼牛鬼蛇神!”

提婆達多金身不敗,威嚴肅穆比肩釋迦摩尼。舒逸珺此刻卻不落下風,冷臉亮出那杆暴雨梨花槍,不知道是她還是四周站立的凶神惡煞的接引比丘尼更嚇人。

“偽作沙門,心非沙門。小蟲耳!”舒逸珺話語落刀鋒出,一記反身梨花轉,狠狠向佛像砍去,招式如瑞雪紛飛,氣息斡旋如大鵬展翅,扶搖直上九萬裡,磅礴浩瀚。

李孟來實在沒想到舒逸珺這個武夫竟然話沒兩句就想用武力解決,嶽仲安也被眼前舒逸珺耍大刀的澎湃陣仗嚇愣了,說不出話來。

二人就這樣呆呆地目睹舒逸珺騰地飛起,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擊向那尊高高在上,金碧輝煌的佛像。

舒逸珺這一擊越過知無涯,如垂天之雲般襲向提婆達多,將佛像卷在颶風中。提婆達多發出一聲怒吼,雙手結印,施觸地降魔印震向舒逸珺。

“就現在!”知無涯見提婆達多不再靜坐蓮花寶座上,立馬起身執劍,一腳點地蹬向佛像,劍刃冒出寒光,牢牢刺進提婆達多的額間。

哢噠一聲,佛像的臉被砸出一個小口。李孟來看見知無涯手中那柄舉世無雙的迦葉劍化成無數道寒光,融入提婆達多的佛印中,不消片刻,數不清的裂痕遍布佛像,李孟來竟也覺得心痛如刀絞,她臉色煞白,不明所以,隻是一股無名怒火燃燒著她的四肢,讓她無暇思考,那股無名火在體內橫衝直撞,誘導李孟來施咒擊殺知無涯和舒逸珺二人。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李孟來一隻手緊緊攥住拂塵把柄,另一隻握拳,死命忍住,釘在原地不肯動彈。

她覺得自己此刻有萬千隻螞蟻在身上啃噬、行走。印堂穴生疼,肌膚像要將她生生撕裂成兩半。你個老妖怪,死到臨頭了還想作妖,以後路邊的提婆達多像她李孟來看一個砸一個!李孟來頭痛欲裂,鑽心刺骨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終於,李孟來聽到不知何方傳來的長長一聲歎息,好似萬古長夜裡,從黑暗最黑暗處遞出的一聲喟歎,透過重重桎梏,悲傷哀憐。聲音停下的瞬間,痛苦也隨之消失了,那股無名的火漸漸平息,慢慢流動在李孟來的骨骼經脈中,如汩汩細流,潤澤先前灼燒著李孟來的每一處脈絡。

“這邪神就沒了?”舒逸珺看著麵前的一大攤瓦楞碎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知無涯。

知無涯搖搖頭,說道:“隻是提婆達多留在人間的一口氣,剛剛被舒將軍打散了。”

舒逸珺聞言離奇地睜大雙眼,將信將疑地踢開腳邊的一處碎片,暗暗感歎道,自己窮儘半生所得,才有那麼一招,竟然隻能打亂彆人的一個呼吸,這世間到底藏著多少神魔···可舒逸珺到底是大將領,她立即整理好情緒,收刀轉向李孟來問道:“如今你師傅也找到了,我們此行勢必取完顏計項上人頭,你們是去是留自作決定,江聞岐那邊我會解釋。”

李孟來隨即看著知無涯,一時有些進退兩難。身體裡這股力量來得太突兀,她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和知無涯細細琢磨,然而她也向江聞岐立下過承諾,一定會回城找他。她不想輕易地毀掉和少年的約定。

“完顏計、嶽如鬆和江大將軍的遺骸都在後院,請隨我來。”知無涯語出驚人,捋捋胡子,雲淡風輕地轉身向後院走去。

他當初下山來鐘州本意是為了降服提婆達多留在人世間的一口氣,順便幫老友救一個小孩。在人堆裡撈出江聞岐已是完成舊友囑托,而在剛剛他等到李孟來、舒逸珺一行人摸到菩提寺,擊碎提婆達多的神像,滅了他藏在北方的老窩,算得上是大功告成,功德圓滿。

“什麼!”嶽仲安驚呼出聲,他們找了這麼久的幾個人,原以為會大費周章,沒料到都被安置在這一處小小菩提寺的後院?這是怎麼一回事?

“完顏部心思歹毒,剿了江家軍的肉身養山鬼,連帶著滿城鐘州百姓,都被提婆達多反手丟進這寺廟下的萬丈深淵,肉身隕滅,魂飛魄散。”

“不過貧道及時趕到,守住了完顏計、嶽如鬆和江守端將軍三人的肉身。”

知無涯輕描淡寫幾句話聽得嶽仲安毛骨悚然,大氣不敢出。

“你是說滿城鐘州百姓都煙消雲散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舒逸珺問道。

“你們剛剛進寺廟時看到的衝天的怨氣就是證據。”知無涯斜睨了眼舒逸珺道,“倘若還不信,大可掘地三尺找找,看看把鐘州城翻個麵,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