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懷念 原來過去那麼久,他從未……(2 / 2)

就連知無涯的師弟由其理從邕都趕回山上,開了龍瞳審視,也沒能揪出那絲邪祟,二人命李孟來在水滴洞打坐七七四十九天,見李孟來一直來也沒個犯毛病的樣子,這才慢慢放下心來,唯有知無涯偶爾會念叨幾句。

“無妨,這點魔氣我還是承受得來。”李孟來毫不在意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我連傾城的怨氣都能化解,這點小妖怪的又何妨?”

隻是不知道傾城現在如何了,李孟來轉動茶杯,麵前滿桌珍饈,李孟來忽得記掛起那個小妖來,要是傾城在,估計會吃的很開心。釗彥郡一事後傾城渾渾噩噩數日,隨李孟來在山上道觀裡一起呆了一年後又隨由其理下山,之後再無人知道她去了何處。一過四年,她都沒有聽見過那隻小妖的音訊,土地公公也不知道,唯有年年祭告灶王時李孟來會帶上傾城的那份,替可憐的小傾城攢攢福運。

“我就是納悶,完顏兀還能被嚇得直抖擻?”

“真的是完顏兀?”

知無涯點點頭,入京那日由其理守在宮牆門口,與圖卓婭一起被押入皇庭的,就是完顏兀,無疑。

李孟來樂不可支,完顏兀,不,是提婆達多,竟能在眾人麵前自損顏麵,她是怎麼都想不到。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李孟來捏的紙人將馬二領到了,李孟來連忙正襟危坐,撿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麵紗蓋住麵龐,站到屏風後。知無涯清清喉嚨,請了二人進來。

“老爺,這就是方才在樓下的那位大哥。”

知無涯揮手示意小廝到外頭去,對馬二笑道:“貧道是河村西口感念觀的吳道人,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這年頭可多富商帶發修行了,馬二覺著眼前人仙風道骨還慈眉善目,一定非富即貴,不敢怠慢,弓腰駝背,連著鞠躬三次如小雞搗米。

“叫我馬二就行。”

“馬大哥,我先前一直住在南方,今年才搬到邕都。對當年那一戰興趣頗深,不知馬大哥可願為我細細講講?”

師傅還挺會演戲,李孟來笑得直抿嘴。

“道長言重了,我也隻是略有耳聞。”馬二擦擦手上的汗,憨笑道,“大人想聽些關於什麼的?”

那就是知道很多了?李孟來手腕反轉,右手悄悄施法結印,空中立刻浮現出一行淡金色符咒,熠熠生輝。先前她就覺得這個人妖氣重,離近一瞧固然如此,那妖氣鋪天蓋地,紙人靠近了估計都要翻白眼暈厥過去。

皇宮內,肖刈百無聊賴地盯住江聞岐。

盛夏時節對方裡三層外三層穿得厚厚實實,仿佛根本不怕熱。江聞岐兩年前進宮伴讀,雖說伴讀,其實是在幫肖刈做功課,韋大伴五年前被鄭太後一紙令下發去鐘州,臨走前向鄭太後舉薦了好幾位伴讀,鄭太後一眼選中江聞岐,隻是那會江聞岐體虛,在家裡養了三年,前年才入宮。

肖刈覺著人生何處不相逢,自己過去聽著木宰相那個老家夥陰沉著一張臉,耳提麵命地告訴自己江家小公子如何聰慧,自己如何愚鈍,要不是木守川不能動,他早就忍不住想把老家夥掀翻了。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是聰明,可一個癆病鬼,再聰明又能得意到哪裡去?肖刈眼底劃過一絲譏諷,子才能穿龍袍,爾等皆是狗馬,他手指摩挲著袖口金線紋的九龍奪珠,繡得栩栩如生。

江聞岐轉過頭去發現肖刈又在發呆,他沒說話,今日的功課他已經幫肖刈做完,昨日賈衡留下的功課肖刈甚至沒有翻開,大學之道 ,在明明德 ,可如今的天子連字都不識,何以明德?江聞岐垂頭,麵前宣紙平攤,散發著幽幽墨香。

江聞岐手執狼毫,腕間懸了塊壓手腕的玉石,玉石太沉,係在手腕的紅線硬生生印出一條血紅痕跡,在盈盈如玉的手腕間格外刺眼。江聞岐手生得極好看,手指修長,手掌寬大,唯有虎口處的老繭不甚美觀。

一陣氣血上湧,江聞岐忍不住抬起袖子低聲連咳好幾下,臉色蒼白。西窗來風,江聞岐站在窗邊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他身子薄得和紙片一樣,看得肖刈直皺眉:“你怎麼又開始咳了?一會讓太醫給你再抓副藥,彆像去年一樣直接病倒了。”

江聞岐苦笑地搖搖頭: “老毛病了。”

“你要不過段日子和孤一起去彆莊呆呆?換個地方透氣。”肖刈語氣不容置喙,江聞岐身子差成這樣,不知道的還是以為皇帝克扣功臣後裔,“孤反正一個人祭祖也沒意思。”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鄭太後盯著,一堆道士守著,和宮女陪著,你什麼時候是一個人了。江聞岐心裡飄過一萬句話,喉頭上下動動,癢得緊,又是一陣咳嗽。

“舒逸煬也要去,到時候一起打獵。”肖刈眼神飄忽,一臉心虛,“有榕姑娘在,還能照顧你。”

你和那個小魔王呆一起指不定鬨出什麼幺蛾子,光是應付肖刈一個,江聞岐已經十分頭疼,再碰上素日愛興風作浪的舒逸煬,江聞岐覺著自己頭都大了,不如不去。榕姑娘,他哪裡敢讓榕姑娘照顧自己,他照顧榕姑娘不被鄭太後發現什麼貓膩還不錯。

這榕姑娘怎麼也要跟著去?江聞岐覺著腕間的玉石越來越重,手腕要被勒得一分兩截,終是決定將玉石慢慢垂在案間,一旁守著的宮女立馬識相地走上前,替江聞岐接開。江聞岐低聲道謝,那宮女倏然就羞紅了臉。

肖刈眼神在二人間飄忽,一臉玩味。這江聞岐身子骨雖差,長相卻真的不錯,沈腰潘鬢,哪怕是榕姑娘,長相都沒江聞岐來得精致,正準備開口打趣,聽見一位內侍在門口悄聲道:“陛下,榕姑娘求見。”

待肖刈走後,江聞岐終鬆了口氣離宮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每每去一次立政殿,他都覺著自己蛻了層皮,不知道皇帝又會想出什麼幺蛾子。他難得能出宮,今日本早早就能離去,肖刈非要拉著他聊家常,頭都大了。江聞岐不知道肖刈為何這麼能說話,快比得上那個城西的老道士了。

江聞岐周身冷得緊,他攏攏衣裳,臉埋在披風裡讓車夫將馬車駕到城西。天空燦金,城西薄霧彌漫,天空燦爛輝煌,而城西的三教胡同依舊慘淡寂寥。

江聞岐跳下馬車,罩在黑色披風裡往胡同深處走去,他今日約了位故人,時時刻刻記在心上,片刻不敢忘。

心如戰鼓擂,越往近處走心跳得越發強烈,在快要踏進院落時,一顆心臟險些要跳出來。江聞岐看見門口的枯樹,孤零零地靠在院牆,枯枝敗葉毫無生氣,宛如五年前的那一棵,時過境遷,他早不是當初的少年。

世人總道滄海桑田,萬年無疆。如今真真站在那道門檻麵前,江聞岐驚覺,五年前的那場戰事,點點滴滴,早化為烙印,在他心裡深深燙出了一道碗口大的疤,無時無刻不鮮血淋漓,從未真正好徹底。而今站在那道似曾相識的院落門口,那道疤再次被掀起,開始流血流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