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三千道,道道不相同 世人皆有道……(1 / 2)

未待江聞岐反應,李孟來拍拍手,喚出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紙人。

“可有什麼異動?”

紙人搖搖腦袋,紙張摩挲嘎吱作響,瞟了眼江聞岐。對方不動聲色,麵容姣好,紙人也情不自禁地收斂起諂媚的臉色,學起江聞岐的神態,端莊道:“來了處遊魂,被嚇走了。”

李孟來點點頭,揮手讓紙人繼續到外頭去站崗,轉而對江聞岐說道,“說來也是蹊蹺,這裡是邕都,有八方神明坐鎮,尋常遊魂根本進不來。”

“八方神明?”

江聞岐從來不知邕都有所謂的八方神明,不過現下想來,五年間的確再未曾於邕都見識過鐘州城那般異象,原來是因為有神明鎮壓,“哪八方神明?”

“天地四角,地上四座通天柱,天上罩著潛龍陣法。”李孟來解釋道,“尋常妖物但凡離近些都承受不住。”

“這潛龍陣法據說還是先祖請了蓬萊尊長。”李孟來掐指一算,“離今年整整有六十年。”

魯高宗六十年前領兵入關攻克南詔國,統一天下,父親與祖父跟隨先帝為魯朝立下豐功偉業,算來原來已有一個甲子,江家曾經門庭若市,何等顯貴,而今落敗,多麼唏噓。

“如今為何能進妖物了?”

“估計是有人在伺機破陣法。”

是完顏兀嗎,李孟來想到,提婆達多留在自己識海裡的那縷魂魄至今也沒個動靜,不知意欲何為,後來她曾孤身闖西夏,卻尋不到完顏兀的蹤跡,而那原本就銅牆鐵壁的西夏王宮也被陣法加持,將李孟來拒之門外。

江聞岐麵色一驚,低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護都陣法被削弱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陣法這件事你可還與誰說過?”

“除了你,就沒彆人了。”李孟來回憶道,山間生活無聊得很,這些無聊瑣事她與雞鴨魚說完就隨風飄散。

“不過六十年一個輪回,陣法功力有所削弱都是常事,再請蓬萊大仙重新施法就行。”李孟來從懷中取出張符紙, “前幾日觀中逃出了個桃花精,我和師傅一路順著她的蹤跡跟到邕都,本以為這小妖會命喪陣法外,沒想到她竟一直竄到城裡。”

“城裡?”江聞岐隨口問道,“那蹤跡最後停在何處?”

“西南角靠近感業寺的一處私人宅院裡。”李孟來捕妖的羅盤最後導向那處,李孟來本想偷偷揪出哪個不要命的小桃花精,沒想到被她嗅出盤旋舒宅上空鋪天蓋地的精怪氣息。然而邕都道觀寺廟眾多,卻無一個人敢指出其中蹊蹺。李孟來這才想到找江聞岐問問緣由。

西南角,感業寺,住在那處的隻有一戶人家,“林···沂風?”

當今禮部尚書,內閣首輔賈衡學生,與木霖川一係分庭抗禮。江聞岐曾在一次宮宴與此人有過一麵之緣,林沂風,人如其名。江聞岐總覺得那人如立高山之巔,遺世獨立,言笑晏晏,舉止投足如春風和煦,哪怕是肖刈,也格外尊敬這位理學大家。

“依你這麼說,都城裡潛伏著不止一個妖物?”

李孟來頷首:“說來奇怪,那桃花妖倒是功力薄弱,掀不起大風大浪,可舒家那處,光憑氣息就能猜出是千年大妖,怎麼沒捉妖師來捉妖。”

“我以為你們就是捉妖師。”江聞岐打趣道。

麵前的少女失笑,搖頭否認:“修行之人自然能斬妖除魔,可妖物不比魔物,妖物有自己的機緣造化,要是無緣無故斬妖,有損功德。”

江聞岐挑眉,反問道:“魔物就沒有因緣際會?”

“沒有。”李孟來沉思道,“因緣際會歸陽間,可入了浮屠塔,走過無間地獄,陽間的前塵往事便一筆勾銷了。”

“那善惡終有報豈不是一句空話。”江聞岐哂笑,雙眸含雪,他鮮少露出這樣譏諷的神色。

李孟來察覺出江聞岐此刻的不悅,原來對方依舊對五年前的事耿耿於懷,不過也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那事至今仍是比糊塗賬,江聞岐如何能甘心。

“尋常人哪裡會入浮屠塔。”李孟來寬解道,“墮魔,墮魔,從來就沒有墮妖一說。魔物就如同癡傻之人,發了癲,再沒有自己的意識。”

“十惡不赦之人才會墮魔。”李孟來想到了完顏兀,和附身於他的提婆達多。

她至今依舊無法確定提婆達多到底是寄身完顏兀,還是徹底占據著那具身體。萬千年前,提婆達多造無間業火,日夜炙烤三生石,因緣際會皆消弭於無間地獄中。他自立為神,一舉擊殺蓮花色比丘尼,佛海自渡。這樣一尊亙古長夜裡就屹立世間的傳說,來到人間想要什麼。

“那你們這次來,是要帶回那個桃花妖?”江聞岐猜測道,“可還有什麼彆的安排?”

“沒有了。我師叔沒給你添麻煩吧?”由其理整日遊蕩江湖,一身破道服,一杆禿了毛的拂塵,當她得知由其理在京中找到了江聞岐後,都有些害怕江聞岐會被由其理嚇得退避三舍。

“怎麼會,由道長是性情中人,我經常聽他講天南海北的奇聞逸事。”那是他深宮中唯一的念想。宮中的日子如履薄冰,步伐困在四方天地內,一抬頭便是方方正正的紅牆綠瓦,連呼吸都覺得被束縛住,赭色宮闈囿得江聞岐再不是遊曆四方的邕都少年。

“總有一天你能親眼見到這些的。”李孟來的寬慰消弭在大雜院內,逼仄的胡同夾道裡。邕都夜色涼如水,石階凝上一層淒寒薄霜,天空星星點點,天津四,牛郎織女星連成三角,遙相呼應。

唯有江聞岐心中久久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