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以來,歲末將至,府中上下這便開始忙活著打掃、備起吃食來。門子小六也愈發忙碌了,連朝接夕不是來走訪的門閥貴族,便是來了載滿禮品的車馬,新月見他嗓子都沙啞了,便也擼起袖子搭把手去。
“小六哥,門外可還有匣子?”
小六長籲一口氣,亢音喝道:“周縣丞府上送來三瓶屠蘇酒,一匣琉璃茶具,兩匣絲綢珠寶!”
新月與早杏剛放下手中的貨物,聞聲默契地對視一眼,彼此便心領神會,齊聲聲應道:“來了——。”
於是一趟又一趟的禮品被搬進庫房,而庫房中秦夫人與錦娘也難得清閒,才剛清點完數目,這便又送來三大箱。有酒肉菜肴,桃符荷包,有金玉器具,還有一匣匣整整齊齊的金銀餜子,看得新月目不暇接。
“這白娟地繡團扇真是極好,靈巧雅致,這孔雀繡得真是惟妙惟肖!”錦娘拾起團扇不住讚歎。
秦夫人端詳著,也道:“還真是精巧。”
新月應聲笑道:“團扇寓意團圓、和善,更有‘合歡扇’之稱,意在祝福家庭美滿幸福。”
“對對對,月姑娘說得對。”錦娘首肯道。
秦夫人一麵清點著物品:“周家竟還送了這許多金玉首飾。月兒你說說看,這些是何寓意?”
新月斟酌著:“美玉無暇,寓意…寓意冰清玉潔,無暇謙遜,就同師父一般。”
秦夫人破顏一笑:“瞧瞧,我們月兒日日都念著她師父的好,這都快除夕了,便是朝堂重臣都休沐在家,獨獨就是你師父不著家。”
這幾日秦夫人總是念叨著,可越是到了歲末,師父則越是萬事謹慎,事無巨細都是親力親為。新月抿了抿唇,也不好多說什麼。
錦娘拾著玉器便道:“我倒是聽聞這簪還有攜手同心之意,男子贈與姑娘,那便是欲與之結發為夫妻。”
秦夫人聽了,更是嗟歎:“你說,阿珩何時能有這心思,我這做母親的這輩子便也安了心了。”
這下,新月更是啞口無言了。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隻得悄悄帶著早杏去大門外找小六搬箱子去。
院門外的積雪今已沒過了腳踝,想來,來年定是好收成吧,而不再是天災與饑荒了。
早杏饒有趣味地踏著積雪,忽然靈光一現,便抬眸看向新月:“月姐姐,阿娘說男子贈簪給姑娘,便是要結發為夫妻。那日你說蕭公子贈月姐姐發簪,你們會成親麼?”
新月微微凝眉:“杏兒,你竟也拿我打趣。”
早杏有些迷茫:“阿…不會嗎…”
新月所知的那些史書記載來看,自然是不會。
“杏兒希望我嫁給他呀?”
“嗯!月姐姐和蕭公子一起時,總是在笑。”早杏又道。
她心底沉了沉,付諸一笑:“那若是蕭公子今後要娶十七八位夫人,你還想我嫁嗎?”
早杏啊了一聲,像撥浪鼓一般直搖頭。
小六小跑而來,氣喘如牛道:“許,許家又送來一車的東西,還有一頭牛,一隻羊,幫…幫幫忙唄。”
於是,忙忙碌碌又是一天。
*
還有一日便是除夕,秦夫人道新月與蕭公子要好,便叫新月帶著滿滿兩車的厚禮到蕭府登門拜訪去了。
剛至蕭府大門,便令人感到氣派恢宏,整個院落可謂富麗堂皇,雍容華貴,更有奇花熌灼,異香撲鼻。
原來這裡距司徒府不過一刻鐘路程。
會客堂中,蕭家眾人齊聚一堂,有蕭群和他的正房餘氏、側房鄭氏,還有其他新月不熟識的叔父與夫人。蕭景明是蕭群唯一的嫡長子,其下還有位庶出的妹妹,名為蕭舞陽,便是未來的舞陽長公主。
新月記得秦夫人囑咐,進房中便正了正衣襟,於眾目睽睽之下工工正正向幾位長輩行了跪拜大禮:“祝各位員外大人、夫人,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壽而康,新春嘉年,長樂未央。”
蕭群款款走至新月跟前,他的樣貌威風凜凜,姿顏雄偉,此刻卻笑容可掬:“你就是司徒的小徒弟吧,叫伯父便是。”
新月莞爾一笑:“蕭伯父好。”
蕭群遞上一串精致玲瓏的銅幣,銅幣上雕刻著龍鳳呈祥,他道:“這是給你的,也請代我向司徒問安。”
新月有些茫然失措,見一旁蕭景明對她點頭示意,便就安心收了下來:“多謝蕭伯父。”
新月同幾人走出門外,蕭景明便快步跟了來:“我送你回去。”
新月見他來,推辭道:“長輩賓客們都在,你怎麼還自己一人出來,就不怕到時說你不懂禮數。”
“今日是你第一次來府上,我自應送客。”蕭景明不由分說地走在一旁。
行至門前,新月道:“送到這便好了,否則蕭員外日後可不歡迎我來了。”
蕭景明未理會他的話,躍上馬背便說:“手給我。”
看著蕭景明對自己伸出手來,新月輕笑著歎了聲,還是覆上了他的掌心,接著便被他一把拉到馬背上,側坐於他的身前,蕭景明雙手牽著韁繩,將她攬在懷中。
距離他的下頜那樣近。
蕭景明緩緩拉著韁繩,信馬由韁。
新月眨巴眼睛,愣愣兒道:“你今日怎麼這麼霸道。”
“誰讓你適才在廳堂不曾理我的。”蕭景明不動聲色說著,目光隻向著路的前方,也不低頭看她。
竟還像個小孩一般耍性子,見他儼乎其然的模樣,新月禁不住揚起笑來,隻道:“我錯了。”
見她笑得明朗,蕭景明便也微笑而不答。
新月又道:“適才一直想同你說話的,隻是今日第一次代府上來拜禮,不敢隨性而為,我錯了嘛。”
聞言,蕭景明心中稱意:“父親讓我叫你今後常來府上,你若同意了我便原諒你。”
“我答應你。”新月目光誠摯:“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蕭景明眼瞼輕顫,片刻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