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栩臉上大寫的驚詫,兩道劍鋒般的眉高高揚起:“……啊?”
新月目光如炬:“北燕一戰不可沒有你。”
這丫頭,莫不是過分崇拜我了?將我看得重了些?周子栩些許難為情道:“不不不是,我沒你想象的那般厲害。”
“你有。”
周子栩:“……”
“周將軍天性勇毅,膽識過人,出入萬眾,所向無前,以英風猛氣自足懾敵。你所率部下,皆是驍勇士卒,精兵中的精兵,是此役得勝的關鍵。如若你不在,此戰或許難勝,師父…師父可能會有危險。”
是了,此刻她心中擔憂儘是司徒珩安危。
什麼家國領土、天下太平,她隻盼他平安歸來。
空氣仿若凝固了少頃,靜得詭異。
周子栩凝噎,這小丫頭是想讓我率兵回北燕,以儘綿薄之力護先生周全罷,想來倒也是應當的,反正如今在庭州也閒來無事。
可,需要這般嚴肅地謬讚我嗎?
搞得人怪害臊的…
周子栩氣宇豪邁的麵上,略暗的膚色鍍了層嫣紅,愣愣開口道:“成,我尋思還是回去一趟吧。”
如此便好了。
新月破涕一笑:“嗯,即刻就出發,若大軍已出城應戰,再不去怕是趕不及了。”
即…即刻?
行!都依你。
周子栩答允了下來,隨後便重新駕上馬匹出了門去。
門扉開了又合,四下除了蟲鳴,依舊是寂寂無聲,瓦頂晨光已熹微抖落。
新月倚著石欄坐下,攤開手中信。
信中字字千金,隻寫予她一人。
良久,她緊緊捏著信紙,連日來的切切眷念此刻已溢成江河,滔滔不絕在心頭瘋長。而遙想到北燕交戰,心中便似巨石懸著不下。
他此刻會不會正需要我?
周子栩還須召集兵馬,應尚未走遠吧。
新月將心一橫,寬袖拭去兩行淚痕,立時回了屋中,拾三兩衣裙裹起包袱,蓋上披風,戴好了風帽,又倉卒躍身上了馬去。
行至後院,對著正邁出屋門的柳枝高聲道:“柳姐姐,勞煩代我與祖母道聲,我去尋師父了,立秋後便回來。”
柳枝倉皇喝道:“萬萬不可啊,新月,快回來——”
新月卻是義無反顧,出了門便直打馬鞭,馬兒撒開四蹄,疾步向城北方向奔去。
*
庭州北關門。
高大的城門向內半開著,塵埃飛揚,周子栩與數名身著甲胄的士兵正依次行出城去。
“周將軍!”新月於寬闊無人的天街上飛馬奔馳而來,對著周子栩高喊。
周子栩聞身猛然回頭,直接一個瞳孔地震。
“你!來!做!什!麼!”
旁的幾名士兵亦是看得心驚肉跳,仿佛下一秒眼前這伶瘦的女孩兒就將自飛馳的馬背上跌落下去。
行至城門口,新月雙手交互猛拉韁繩,馬兒啼鳴一聲穩穩駐停於他們跟前。她看著周子栩,清了清嗓子,滿眼的真摯:“我隨你去取許穆首級。”
我何時說過要取那廝首級了?
周子栩急急喝道:“胡鬨!新月,我這般帶了你去了,先生會殺了我的!還有,誰教得你駕馬如此之快?實在太過驚險!”
新月未理會他所言,隻高亢呼喊:“速速跟上,我們應在後日之前趕到,萬萬不可再遲了。”說著,便是頭也不回地朝城門外揚長而去。
周子栩:先生饒命,屬下著實拿她沒法子啊!
眾人行五十裡路一停,直至夜裡子時,才行至五百裡外的驛站歇腳。
周道如砥,驛路旁獨立的房屋,青瓦紅牆,燈影幢幢。
人困馬乏,匆匆食了麥粥果腹,新月懨懨欲睡道:“將軍,我小憩少時,雞啼了我就醒來,可不要丟下我先走啊。”
周子栩哼笑一聲:“是我該擔心你丟下我先走才對。”
話才說完,新月已闔上眼來沉沉睡著。
周子栩觸目興歎,她昨夜竟是一夜都未合眼。
怪不得大人總道她性子倔,平日裡溫順得像貓咪似的,認準的事執拗起來,還真是九頭牛拽不動。若是看上哪家公子,那誰能逃得掉。
腦中“叮!”一響。
我家先生不會晚節不保吧?!
*
天未亮,眾人一路向北,山隨平野儘,無垠的黃沙接連雲天,厚重的流雲翻湧不定。
新月的馬匹畢竟比不得戰馬,奔了一日一夜已是力竭筋疲,如此下去恐是撐不到北燕便要倒下了,新月看著心疼,第二日便乘上了周子栩的汗血寶馬。
當真是輕鬆了不少。
周子栩玩笑:“你何時也心疼心疼我吧。”
新月思慮片刻,認真道:“那…不如我來騎,你坐我身後。”
“……我收回那句話。”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
周子栩眼觀四方,不屑一笑:“你不是說,隨我來取許賊狗命,此地距他那長潯賊營不到五裡,來碰碰運氣,如何?”
新月瞬時間打起了萬分精神。
她寓目遠眺,一字一句道著:“許穆在烽堠上觀役,建於最高丘阜之上的烽堠,在當下兩軍交戰的正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