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駝城莊重而神秘,月上樹梢,清暉滿地,庭院中墨影交錯。
膳廳中,幾人圍坐於桌邊,將士們杯酒言歡,道著今日圍堵殲滅敵軍的酣暢淋漓。新月坐在陳相宜身側,手中捧著的麵窩窩騰著熱氣。
“要說威風,周將軍那日才是十足的威風,那幫賊兵哪能想得到,這邊仗才打起來,他們首領的腦袋就掉了,哈哈哈。”
說話之人為周子栩部下唐起,亦是北玄士兵。
陳相宜下巴微抬,笑道:“是啊,周子栩,難得出次風頭,怎麼也不見你跟大夥顯耀顯耀,還真不像你。”
周子栩將碗中酒一飲而儘,漫聲道:“那是咱所有人的功勞,又不是我一人的。再說了,我是那般虛榮之人麼?”
“周將軍,五年前您一連斬了六名匈奴之事,上月都還在與我等說呢,細細數來,怎麼也有聽過五十回了吧。”陳相宜有意尊稱他為將軍,打趣道。
周子栩悶氣:“陳相宜!你,閉嘴!”
一眾堆笑。
新月一邊啃著麵窩窩,也掩口而笑。對上周子栩愧赧的神態,想著憋回笑,結果卻更覺生趣,又不禁笑出聲來。
周子栩見狀,直眉瞪眼瞧著新月,麵上直寫著:若不是大人囑咐了,此事萬不得同他人說起,否則我哪能忍到現在,如今還落得相宜笑話,你這丫頭,竟也跟著笑我!不識好歹。
陳相宜問道:“對了,你們前些時日至高陽護那慕容夫人入京,那夫人,當真是與新月長相相似?今日高陽王瞧著我們新月,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您彆說,還真是有幾分像。”唐起手中木筷凝在半空,注目細瞧著新月:“這臉型神韻,這桃花眉眼,彆說,還真有些母女相。”
哐當——
新月瞳孔霎時縮緊。
母女?她腦中又憶起白日宇文燚那般踔厲模樣,這其中可會有蹊蹺?
周子栩察覺新月眼中異樣,隨即大揮衣袖,漫不經心道:“雖是有幾分神似,唐起你也是說的太虛誇了些,像是咱新月是高陽王失散多年的翁主似的,新月你甭聽他胡說啊。”
不說還罷了,聽君一席話,新月的思緒更雜亂了。她思前想後片刻,認真問道:“將軍可知,夫人是何方慕容家?”
“這倒還真是未曾耳聞。”
陳相宜也心生好奇:“哎,都說慕容夫人乃天下第一的絕色,容顏可與日月爭輝,可是真的?”
“有一說一,那雪一般冷白的皮膚,絕對天賜的好皮囊。若不是這次機會,我等哪有這造化見著那樣美的女子。”
“嘖嘖,高陽王當真是好福氣。”
唐起飲儘碗中酒水,不經意脫口而出:“要我說,天下第一的絕色,還當數那時的蕭美人,當年有幸就瞧過那麼一眼,當真是如天仙般容貌……”
周子栩刻意乾咳幾聲打斷。
唐起噎了口酒,隨即咽下話來。人聲戛然而止,空氣驟然凍結了少時,靜到可以聽聞瓦頂上的暮雀啾啾。
片刻後,眾人又齊齊飲起酒來。
蕭美人?新月曾聽路人竊竊聊起她與司徒珩的過往,那時隻當他們是亂謅胡說。而當下唐起談起她來,眾人便就默契不作聲。
新月忖度著,又是思緒萬千。
師父曾經與那位美人的故事,她想知道。
“當年蕭美人……”
新月話才吐出幾字來,周子栩又連聲截斷:“這都亥時了吧,大人應是將回來了,我到院門候著去了,新月你要與我一同去麼?”
新月眨了眨眼,應了聲好。
想來是不便知曉吧。
嗐,這奇妙的八卦之夜。
*
高原的夜晚天空依舊碧藍,月光格外明亮,萬籟俱寂。
官邸正門前,落葉隨著風沙在青石地麵打著旋。
新月坐在門旁的石凳上,悠悠然道:“周將軍,可是有話要與我單獨說麼?”
這也能猜得到?周子栩吸了口涼氣,無奈道:“小小姑娘家,太機靈可不好。”
“師父教的。”新月莞爾笑著。
周子栩眼眸卻黯淡了瞬,清了清嗓子:“先生今日受了箭傷,雖是無大礙但也需好生休養,他不願我們張揚此事,可我想著,還是同你道一聲的好。”
新月立時攏起眉頭:“怎麼受的傷…傷到哪兒了?”
“暗箭難防,幸而那箭來時還來得及閃躲,傷到的左肩,傷口尚淺。晨時草草敷了些創藥了事,估摸著到此時也未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