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裡,晦暗,潮濕。
透過窗棱,月色變得慘白冰冷。
斷斷續續的慘叫與哀嚎,幾聲喊冤。
“上士,那朱聶身上已綻露了白骨了,照如此下去恐是將不行了。”
蕭景明斜斜看了來人一眼,麵上帶著一絲冷笑:“去看看。”
屋內燭光微弱,灼燙的鐵刷在那十六歲少年身體上下來回燙洗,直至血肉狼藉,少年痛不可忍幾近昏厥。
蕭景明思慮片刻,取來半壺涼水,攘臂一揮將他潑醒,而後將手中銀壺向身旁縱意一丟,巋然揚著頭,冷冷睨視那人事不省的少年,鄙屑地吐出二字:“繼續。”
“是。”
“還有,那通風報信的茶肆夥計,加處廷杖一百。”
蕭景明拂袖轉身而去,又遠遠沉聲道了句:“本公子生平最憎叛徒。”
*
翌日,夜漏未儘七刻,朝霧升起,揭開了這灰蒼蒼的天幕。
今日有朝會,天未明,司徒珩便衣著赤黑相間的朝服,戴上了冠帽,踏出房門時隻見滿院的花卉、飄絮植株都已移至彆處,轉而栽上了大片兒棕竹,薄荷。
又見房前綠植上躺著隻紙蝴蝶,翅上小字寫著:謹記服藥,每日三回。
司徒珩麵上浮起無可奈何的笑意,將小小的紙蝴蝶收入佩於腰間的授囊之中。
新月與錦娘、早杏正幫著花匠打理院中草壇,見司徒珩出了屋,便自西側石拱門下朝他小跑而來。
“師父。”
他轉眸,瞧見少女額上紅潤的肌膚冒著層細汗,便知她是如此叨忙了一夜。他開口問詢:“今日太學可有課業?”
“無課業,前幾日周大哥道過待朝會結束他教我練劍的,晚些我至營中尋他去,師父今日會去麼?”
“我會去。”
新月莞笑:“午時見。”
司徒珩又問:“臂腕受了傷,怎麼還練劍。”
新月嘗試著握了握拳,仍是刺痛,思量著道:“也是,今日還是左手執劍吧。”
在有些方麵,她生來便是左撇子。
司徒珩輕歎,眼波溫潤而澤:“好,你自己當心些。”
少時,他行至錦娘身旁道:“錦娘,這幾日讓她多歇息,她手上傷觸不得水,你且好生留意。”
“是,奴明白。”
雞啼了三四聲,車夫打著燈籠載著司徒珩駛入長街。
街道上浩浩蕩蕩行著百官入朝的車馬,晨霧繚繞中,仿若一條條前行的火龍。
*
北玄軍營,練兵場上彌漫著煙塵,號角聲陣陣。
“唐將軍。”
唐起嘴裡叼著根麥秸,半蹲於石階上觀兵陣操練。他聞聲回首,便見兩明豔少女著勁裝,手執長劍,身騎白馬而來,高高綰起的發帶隨風揚起,昂然乾練。
他露出軒然笑意,霍然站起身自石階上躍下,揚著聲呼道:“你們可算來了。”
新月與早杏下了馬來,拂手為禮。
“周大哥回來了麼?”
唐起數了數時辰:“還未回來,說來這朝會早也該結束了。”
話音未落,數名士兵便圍了過來,三言兩語道:“新月姑娘,今又來尋老大比試劍法麼?”
“稍後隊裡比射,早杏你可要試試去?咱可是苦練了好些日子了,這回可彆讓著咱了啊,哈哈哈。”
……
舊時在庭州,早杏第一次隨著新月在院中習射時,方能十中七八。
上回新月與早杏來營中習射,見早杏一連數十發全中靶心,無偏無頗。士兵們便起了興,要與早杏比騎射,比射鳥,早杏皆是箭不虛發。
早杏暈紅了小臉,看了眼新月。
新月寵溺一笑:“你想去便去。”
瞧見早杏被這些個粗野漢子圍著嚷嚷,唐起沒好氣地敦促道:“喂喂,你們幾個,方才那軍陣呢?速去站好!”
待士兵們又急溜溜擺好陣來,唐起儼然叉著腰跨立,左右審視了幾番,又向新月討教起排兵布陣來。
前不久西部撣國進犯時,周子栩領著新月為軍隊操練了適宜山地的八卦陣法,殺得撣軍全無招架之力。
彆說此次撣國戰役,早在五年前於北燕誅殺許穆之時,周子栩就已然覺得,聽新月的準沒錯兒。
也是自北燕一戰後,周子栩名聲大噪,一躍成了這北玄大將軍。
唐起更是對這位小自己十歲的姑娘心悅誠服得很,由衷的喊她作“姐”,除此之外,還多少有些跟著早杏喊的意思。
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唐起喜歡早杏。
自他第一眼瞧見她時,那手持弓弩,白衣似雪的矯矯掠影,就已深銘於肺腑。
*
少頃,射箭場上人聲鼎沸,觀者雲集。
新月亦佇立於人群中,欣然望著前方早杏於鼓噪聲中沉著地舉弓,搭箭,拉弓,箭羽直中靶心,凜然乾脆。
“那位正射箭的兵士是男子,還是女子?”
不遠處,周子栩凝目一望:早杏!?
“回稟陛下,是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