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馬跑了。”
“原來如此。那司姑娘去漱州是要做什麼,尋友還是探親?”
……
巳湮此刻心中無比後悔。
她素來不善應付這些人情瑣事,方才在樹下,也是實在受不了此人吵吵嚷嚷的規勸,和過於熱情的邀請,才退一步答應他上車同行的。
本以為對方達到目的終於能消停了,沒想到現下更是變本加厲,喋喋不休……
對麵宿尤仍未停:“司姑娘,你是個俠客嗎?看起來——”正問著,一個形狀奇特的小方木塊出現在他眼前。
巳湮:“為謝公子相載同行,這個便贈予公子吧。”
“咦?”宿尤一怔,好奇接過。翻來覆去看了會兒,他雙眼越來越亮:“這是何物,我怎從未見過?”
“我自己做的一個小機巧。”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宿尤都在埋頭搗鼓那東西,巳湮如願得了清淨。
而在兩人都未看到的地方,息衍唇角悄悄勾起。
***
馬車在雨中慢悠悠地走著,約莫又過了半日,待雨勢稍弱時,終於看到了漱州城的影子。
漱州,本為“束州”。地處天下南北之分的“橫醒山”下,因周遭地勢呈束口狀而得名,亦因是南北通行要塞而繁華熱鬨,算是一座大城。
相傳多年前,前朝皇帝曾巡訪九州,途經此地時遭遇叛賊,因地勢之故被困了數日。最後雖也順利脫險,卻仍覺此名不詳,故下旨更名為“漱州”。
“謝二位相載,就此告辭。”
漱州城內的一家客棧外,巳湮跳下馬車,向息衍與宿尤拱手道彆。
“哎?姑娘不住店嗎?”宿尤連忙問。
“我另有去處,且有事要辦,不便再同行,二位一路順風。”話是對著宿尤說,最後的眼神卻落在息衍身上。她發現,旁邊這位寡言少語的,明顯說話更有分量。
“那便不留姑娘了。”息衍做主,就此作彆。
巳湮點頭,轉身離去。
“唉,難得遇上個有趣的人,竟就這麼走了……”宿尤望著那道越來越遠的背影,幽幽歎氣。
息衍卻是理都沒理他,轉身朝客棧內走去。
……
等在客房安頓好,又喚小二上了些茶點,兩人才終於停歇下來。
“你先收收心。”
在隻有兩人的房間裡,息衍坐在主位,抬手在茶幾上一個輕拍,無色無形的法力便盈盈蕩開,將整個房間籠在結界中,隔絕一切耳目。原本鬆快的氣氛,此刻也變得嚴肅了些。
“咳,好。”宿尤見他這番動作,知他有正事要說,便乖乖收斂起渾身的吊兒郎當。
“你可注意到此地異樣?”息衍問他。
宿尤一愣:“呃……”
都怪那個小方木塊太有趣了,自己才絲毫沒注意到彆的。
“我錯了!以後絕不再犯。”想要不挨訓,就得先認錯,這是他多年經驗所得。
息衍:“……”
罷了,他繼續道:“來的路上,我探查到此城東南、正西、正北各有一處氣息異常,你我需得去探一探。”
“異常?”
“東南方那處氣韻澄清,應無大礙,稍後你我兵分兩路,先探其他兩處。若無大礙,三更時分到東南,召見此地金冥使。”
“是。”
二人動作也快,一聲落下,房內便已空無一人……
***
漱州東南二十裡處,正是橫醒山的主脈。因已遠離漱州城,素來人跡罕至,山林茂密中透著些陰晦。
暴雨初歇,一隻灰色的野兔正在林中覓食,時而埋頭刨土,時而機警地豎起耳朵,打量著周圍的動靜。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過林間,受驚的灰兔瞬間慌不擇路地逃躥出去,那身形之快,也隻比閃電略差了一點。
巳湮現身,餘光瞥過那倉皇逃離的小小身影,沒多做停留,她環視了四周一番,便循著感知抬步向山林深處走去。
隻見凡其所至,滿山的藤蔓根莖仿佛生出了意識,一應自覺退避,春日裡正逢躁動的鳥獸蟲蛇也皆俯首貼耳,不敢妄動。
一路暢行無阻,不多時,濃密的山林便到了儘頭,眼前豁然開朗,天光乍現。而巳湮看著腳下突然出現的懸崖,卻眉頭蹙起。
其實說是懸崖,也並不準確,因為此處實則為一方巨大的天坑,周邊群山聳起,將其包裹在內,合圍成了一個格外明顯的盆地之勢。
她環顧周遭,片刻後才捕捉到心中的那絲異樣來自何處。
此處乍看之下,像是天坑硬生生將連綿的山脈從中截斷,但細看卻並非如此。
有山從坑東而來,在坑前遇阻便貼著坑邊繞了過去,而後回到原本的軌道上,繼續向西綿延而去。像是一根絲線被手指撥擾,便順勢彎折了一截,卻並未就此中斷。
也就是說,山脈是後於天坑而成的。
世間萬萬年,淩穀之變,滄海桑田。能讓群山繞其而生,且山陵既起,天坑未改,足以證明此坑大有奇異。
“看來就是這兒了。”她低聲道,旋即闔眼,展開雙臂。
法力隨掌心彌散開來,在天坑上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結界,籠罩了包括天坑在內的周圍整片山林。隨著她翻轉雙手,結界隨之一點點下壓、縮小,向著天坑深處慢慢沉去。而伴隨結界下沉,坑中的一切存在,儘皆了然於心。
直至結界縮小至坑底,她才終於睜開眼,看向坑底正中心處。
一隻手向坑底伸出,在法力的催動下,那塊土地竟微微顫動起來。不多時,一團泥疙瘩破土而出,周遭還有一紫一金兩道不明力量回環縈繞。
而當那物緩緩升至她麵前時,外層的泥土已完全剝落,露出它的本來麵目。
竟是,一截枯木。
……